豁出去了,她咽口唾沫,一闭眼要将汤药送到嘴边。抬眼间,被人伸手打翻。

“你在做什么!”章雅娟瞪大美目失声尖叫起来。

颜仲君面无表情,“章小姐,在下全都知道了。”

捂住唇,章小姐五官扭曲起来,“你、你说什么,何时?”

颜仲君身影单薄淹没在风口,悲凉四溢万千。

章雅娟怒目冷笑,“我杀了你最心爱的人,你不恨我吗?”

“事已至此我恨你何用,博仁已经走了,我的心也跟着死了。”颜仲君清淡的面旁苍白。

只言片语犹如引爆弹药的火烛。

章小姐抱着头,歇斯底里开始叫喊,“季博仁是男子,你也是个男子啊,你怎么能对一个男人有了感情。男男□□可是遭天谴的不赦大罪啊,枉读了多年圣贤书。男人之间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太肮脏了!”

心头说不出的难受,丁豆双目蓄水,被顾雅浓又护在了怀里。

此时,章雅娟狼狈不堪,浑身颤抖,“我曾经一度下贱的找过季博仁想让他将你让给我,可是季博仁却告诉我说,我想要什么都行,名利地位或是金钱他都能给,但是偏偏除了你颜仲君,他说这辈子死也不会放开你!”

“那好啊,既然这辈子不放手那我就帮他一把,我知道季太傅一直在为此事烦恼,我便买通人假扮驱邪法师引得他的注意,过了些时日我知道机会来了,就在当晚,我命法师将乌头混合进了药汤中。”

她面容狰狞,冲顾雅浓冷笑出声:“乌头与紫桂草之间能生成奇毒,这件事太医也不见得都晓得,却被你查出来,你还真有本事。乌头遇水会诱发痨病顽疾,我原本计划是想利用乌头让他逐渐瘫痪,没料到季博仁汤药中居然含有紫桂草,天助我也,老天都派我来惩罚他!”

怒火转移到懿宁身上,“季博仁连夜死去,哪知道季太傅却偷偷差人调查此事,要不是你们从中作梗,我早就与颜仲君成亲了!”

一直垂首站立的颜仲君叹口气,摇头朝她伸出手,白皙的掌心里是一块洁白的方巾,“章小姐,你错了,不管有没有博仁的存在我都会和你成亲,但是我这一世心里所爱之人只属于他。”

丁豆抓着顾雅浓的衣襟,身子有些止不住的颤抖,第一次颜仲君帮她包扎伤口用的拍子和这个一样,绣着娇嫩粉红月季,她恍然大悟,月季……季……季博仁……

“颜仲君我恨你!我恨你为什么要看我可怜施舍给我!我恨你为什么要对我这般温柔,既然心里爱的不是我又为何还要与我定亲!我恨你我很你……”章雅娟终于卸下面具掩面失声痛哭。

颜仲君双目忧伤,弯起的嘴角苦涩味道,“我与博仁自小相识,不是因为两家人亲近,而是我两家一直是宿敌。家父从小教导我千万不要和姓季的沾上关系,在去皇都书院之前我也一直铭记着父亲叮嘱,但是而后与博仁真正熟识,我明白他并不是父亲口中毫无建树的黄口小儿,他博学多才,谦逊有礼。很快的,我心里渐渐生出个可怕的念头……”

“博仁性子乖巧,他很尊重我,一直把我当做兄长,我也不想失去他这一个可能是我命中唯一的挚友,为了方面与他见面,我们便瞒着所有人在这个林子里建造了小木屋。”

丁豆放眼望去,矮房简陋,灰褐肃清。

颜仲君想拭干章小姐的泪痕,断线珍珠提防不住,他耐着性子手下轻柔,“上月初三挚友会,我准备等另外二人离开时同他说清楚,但是后来博仁突然向我道明心意,我心中窃喜,但是想起自己的身份便难以接受,于是同他发生了争执。那次是博仁第一喝醉酒,季太傅见我送他回府当然很不高兴,二话不说将我撵出门,我并无丝毫理由怪他,太傅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唯一的儿子身上,谁知到头来但是居然发现这唯一的希望做出了愧对祖宗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保守的太傅怎么可能接受……”

章雅娟已经狼狈倒在地上细细□□,满腔悲伤环绕在竹林间,丁豆双眼朦胧,心脏仿佛要从口中跳出来一般痛苦。

“这月初九,博仁白天约我在天禧楼见面,突然告知想同我两私奔,我当时很震惊和害怕,我不可能跟他走的。”颜仲君摇头,“我大哥是将军,三弟是太子侍读,三兄弟中我最无用,整日只会在书房闷头看书,所以我不能让父亲失望。”

他半跪在章雅娟身前,把浸湿泪水的帕子放在她手中,有些祈求道:“我不能和你成亲是因为我是一个胆小懦弱的人,我给不了你幸福,我心里明白博仁是因为我而死,但我却没有勇气去揭开一切承受一切,我害怕失去之后什么都没有了,我不想害了你……”

枯叶昏黄,凉风瑟瑟。章雅娟伤心欲绝,伏身几乎昏死过去。

一步错,步步错。

丁豆回想起来,自己当初和楼敏之悔婚也算是好事。至少不用赔上后半生幸福。如果颜仲君能跨出这一步,也许时至今日也不会是这幅光景。

淡金色夕阳穿透竹林,绒绒的光束浸透在身,像长出了难看的斑点,竹林里凄凉萧条,就连同这些人的故事一般,欲罢不能又无可奈何……

男子爱上男子是伦理纲常所不能接受的道德束缚,爱一个人的心本没有错。若是不想见,便不思念。滚滚红尘,爱恨之间的纠缠又有几人能说清道明,爱过了恨过了,才知是一番何等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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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顾雅浓便上奏,季太傅独子季博仁一案是死于正常发病。天子甚是痛心,念于季太傅高风亮节气度与对司马皇室稳固江山十数年的贡献,便下旨将季博仁风光大葬,并赐封太子少保一职位,追加封号贤德公子。

雅竹阁。

“大人,你知道的吧。”

顾雅浓翻了一页书,“何事?

“季公子原本的汤药中根本没有紫桂草,而是季太傅错手将它与自己风寒药交换,其实真正害死自己儿子的是……季太傅。”

顾雅浓没有作声。

“大人果然知道。”丁豆仰天叹口气,“既然凶手不是颜仲君,大人为何还要隐瞒,对颜章二人甚是不公。”

“季博仁已死是事实,再引起两派之间的挑拨只怕朝廷有心煽动之人不会轻易罢休,到时整个大铭皇朝将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司马氏皇权也会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这番话不是顾雅浓说的,而是出自斜靠在矮榻上的六王爷司马懿宁。

不愧是司马氏皇裔,考虑甚是周到。丁豆无言以对,耷拉着脑袋毫无精神。

懿宁弯起嘴角,朝丁豆道:“你就不想知道颜仲君他们怎么样了?”

丁豆想了想,摇头,“不了,旁观者又岂会了解当局人之事,也是徒增烦恼罢了。”

她换上微笑,给顾雅浓奉上香茶,“ 大人,下一桩是什么案子啊?”

半晌,“找人。”

“什么人?”

“自有人找的人。”

“替谁找?”

“你。”

“为何?”

“你来府中白吃白住了好些时日,现在是该将你还回去的时候了。”

“王爷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