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豆梳洗过,换身衣服早早来饭厅。盯着红木大圆桌上几十碗羞珍嘴馋,看样子爹对这位新雇的先生很是满意。心里暗自琢磨,她又扯着嘴角暗笑,嘿嘿,遇上我丁豆算你倒霉。

趁下人忙传菜之际,徒手拎了一块翡翠牛肉塞入口中。专心咀嚼鲜香牛肉的丁豆,被丁寨主忽然的叫唤惊了一跳,瞬间坚韧肉物卡住喉。急得丁豆慌忙背过身,手忙脚乱想用手指抠出。

当着外人面露出野人姿态,丁寨主铁青了脸,边呵斥边替她顺背,“没有规矩的家伙,当着先生的面成何体统。”

好不容易挖出碍事的东西,丁豆喘口气,又喝下一大杯茶水。

一抬眼,这才看见老爹身后跟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

书生倒像见惯了这场合似的,面不改色朝丁豆施礼:“丁小姐有礼。在下姓古,从今日起便教授小姐学习。”

哦?原来是个弱书生呀,那就好办了。

毫无征兆,杏眼月牙弯弯,丁豆热情上前握住书生的手,一副亲民态笑眯眯说:“有礼有礼,古先生有礼。”感觉书生瞬间浑身一震,她才特意收回。

又转头招呼,“爹,来来来,快些用膳吧,别让古先生久等了。”

丁寨主又当铁树开了花,面色红润心情大好,又朝书生做了请的手势方才落座。

丁豆正对古书生落座,心里暗爽。刚才借着握手机会,把满手油污口水蹭到他干净的小白手上。可那古先生只在双手被握住时神色微楞片刻,很快又恢复如沐春风之姿。

瞥见古书生面不改色,毫不在意用净手巾蹭掉油污,她暗自咂嘴,小书生挺有两下子。

趁着寨主与书生谈笑自如,丁豆埋头吃饭,时不时打量起小古子。

相貌倒也符合书生的白净斯文、唇红齿白的模样。挺普通的弱书生,独独长了一双细长眼,微睁微阖生的特别。偶尔对上她的视线,琉璃瞳仁光波潋滟,丁豆心里一惊,赶忙低头。

这双凤眸好生毒刺。

整个晚膳,古书生始终保持三分随意七分高深的淡笑。丁豆惟有低头扒饭的命,正愁怎么对付这个难搞的家伙,得幸自己眼尖,见他一边盛废弃食物的碟子上整齐摞数根韭菜花。

丁豆眼睛一亮,“古先生,丁豆先敬您。”她豪气夹了一大筷子韭菜径直送到书生碗里,“您此等风姿绰约,能成为丁豆的师父,丁豆深感荣幸,往后凡事还得就有劳先生多多提点才是。”

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丁豆得意洋洋等他接招。

古书生淡笑,看了看一脸幸灾乐祸等着看笑话的少女,侧目扫了眼碗里突然多出来的油绿蔬食。

见古书生迟迟不动筷子,丁寨主便问道:“古先生,你怎么不吃,菜色不合胃口吗?”

丁豆这会在心里为他爹的神经粗糙大喊三声万岁,又银牙轻咬,一副委屈,“先生莫非是嫌弃丁豆天生愚笨,不愿相授?”

话刚说完,下一秒丁豆傻眼了。

只见古书生露齿一笑,便毫不犹豫夹起韭菜往嘴里送,眉头也没皱一下。

她暗自思忖道:小书生,你还真是个不好对付的人物,能忍所不能忍!

没由来,丁豆下意识吞口唾沫,直觉自己往后不会过的如此轻松了。

晚膳在丁豆自我郁闷中结束,又在厅里饮上一杯香茗,老寨主相谈甚欢,古书生对答自如,一炷香时间过后,老寨主以不多打扰先生休息为由,大家也各自回房休息。

浴房热气缭绕,香气四溢。

丁豆泡在雕花木桶里,盯着房梁出神,忽然脑海闪古书生临走时饱含深意的眼神,没由来打个冷颤。莫非自己还真是捅了个马蜂窝?!她又烦躁地将头浸入水花。

淡淡月色从未关上的窗口直射入窗幔,投下了星点银亮绒光。窗幔里躺着素衣少女,乌黑顺发,白嫩肌肤,娇美婀娜,仿佛仙子下凡。

此时,伪仙子丁豆,捂着肚子翻来覆去。晚膳忙着过招没吃好,便支开阿发开小灶做了招牌酒酿丸子来着,一不留声多吃了两颗,竟有些难以消化。

她勉强撑起身子,揉揉睡眼,下床缓缓来回踱步。走过未关严实的窗前,停住,抬头看着洁白如新的明月。

一阵夜风扬起乌黑的发丝拂过她的脸庞,忽闻见丁豆似乎闻见股若隐若现的莲花幽香,久久散不去。一时心血来潮,随手披上床头的外衣踏月而出。

耳旁被晚风儿吹响的沙沙声,鼻嗅着淡淡幽莲香。

丰收寨虽是建在山腰处的府邸,从来也只种植好存活的树类,花卉并不多。更别提莲花这类依水而生的植物,寨子里自然不曾有。

四周万籁沉静,虫鸣之声延绵叠起。

丁豆足踏绣花鞋,接着月光转过了数条小道,就在此时鼻尖的莲花香消失了。不远处亮着微弱烛光,丁豆又走进些,才看清自己随着花香来到了西厢客房。

房间还点着灯,看样子,是今天新来的古姓书生还未就寝。

她想了想,便猫着腰好奇凑近看。

刚挨近厢房窗口,又伸头去瞅。

一个青衫男子挑着灯,手拿着什么聚精会神看着,时不时提笔书写。

男子身材清瘦,乌发散下及背心,侧面可见其长睫如蒲扇,在眼下投上阴影。鼻梁挺直,下颌削尖,薄唇紧抿。就连偶尔微皱起英挺的长眉,也不妨碍他的清秀容颜。

丁豆一时看呆,消失依旧的幽莲香竟又徐徐飘过来,她贪婪的吸了几口。

尽管声响极轻,不料还是被发觉。

“丁小姐既然特意前来探望在下,就别站在窗外了,请进屋罢。”

不知何时,古书生早已停下手中事物,站起身隔窗相邀。

平日里自己举止再如何粗鲁不修边幅,但毕竟还是女儿家,这男女有别自然是知道的。深更露重,他一个未出阁姑娘家怎能与单身男子相处一屋,要被她爹知晓,还不知道要如何家法处置。

脑海闪现,通体油亮的乌藤条,她慌忙摆手,陪笑道:“不了不了,我就是觉着这莲花好香,随着它一路而来。哪知古先生正忙着,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没去看古书生眼里闪过的复杂神色,头也不回离开了西厢房。

目送丁豆离开视线,古书生这才垂下淡笑的唇角。

“大人,她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