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阁下问完话了,贱妾想回房休息。”李夫人起身,淡笑着行礼就要离开。

忽然她身子一歪往下倒去,李胜大惊,慌忙扶住,惊愕道:“母亲!你怎么样!”

李夫人半天才张开眼,神情疲惫,她尽量放缓声线,示意且安好。

李胜搀着娘亲回了房,丁豆倒皱起眉头。

方才在李夫人晕倒的一刹那,她见到第一个欲冲上前去搀扶的人不是李胜,而是李夫人身后站立的老管家忠叔。老管家瞬间又收回手,那个表情有些奇怪,像是矛盾、又像是委屈,自己说不出来个所以然,总之那个眼神的含义很是复杂。

管家忠叔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身体直立双手握拳在后侧,仔细还能看见手臂涌动的筋脉。

他有些犹豫的开口,“有些话做下人的是不能随便说,但是如今这般光景,老奴也舍不得看夫人少爷跟着遭罪。”忠叔顿了顿,“老爷并非如你们所了解到那般忠厚老实,自从结识了吴贵,整个人就变成另一个性子。其实,老爷和吴贵之间根本上不是兄弟的手足之情这么简单。”

“吴贵在全州开绣坊时日尚短,很多方面打点不齐全,早期生意自然也就不如人。后来吴贵打听到老爷喜爱享受,于是花了重金购来世间珍品孝敬老爷,吴贵还时不时差下人送来美酒佳酿。两人的关系渐渐熟稔,有老爷在差人打点,云景绣坊的生意蒸蒸日上。而后,不知足的老爷总是以绣庄要挟,吴贵怕事,每月就照常差人送来美酒和银子。”

丁豆紧盯着忠叔,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老爷装扮的很好,少爷和夫人都不知情,只当他是个忠厚老实的本分人,老爷和吴贵之间的事都是老奴在经手,甚至还威胁老奴如果敢把事情透漏,就把老奴那乡下的三岁孙女卖去青楼做娼妇……”

不等说完,忠叔已是双手掩面,老泪纵横。

听得牙痒痒,丁豆猛拍桌,“他到底是不是人啊!”

顾雅浓示意她稍安勿躁稍,又接着问:“李大人在认识吴贵之前也是这样?”

“不曾,虽然不是传闻中的大善人但也不至于贪心不足。”忠叔抹把泪,摇头叹气,“要不是吴贵的出现,老爷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方才忠叔的举动,丁豆好奇问道:“李夫人难道没有贴身的丫鬟吗?”

忠叔一顿,“李府出了这么大的事,能走的都遣走了。”

偌大的府第只有几个下人,没有什么人气,和丞相府有些相同,丁豆不禁侧眼望向顾雅浓,不料被他清冷视线吓得一哆嗦。

平复心情,忠叔道:“公子来之前,少爷早已吩咐老奴一定要请公子在舍下用一顿便饭以表谢意。”

丁豆做好要走人的准备,不料……

“恭敬不不如从命,有劳。”

第30章 纸包不住火

晚膳时分,李夫人身体不适并未落座,食物由管家忠叔送去房间。

饭桌上三个男人吃饭安静地连细微咀嚼声都听不见,气氛不好丁豆也不要意思太大动作,勉强吃了个半饱。

待三人欲离开之际,外头已下起了瓢泼大雨,李胜倒会替人着想,吩咐收拾了三间客房供稍事休息。

饭也没吃饱,心情也不咋。没了找乐子的兴致,丁豆披着外衣在床上无聊打滚。方才去找顾雅浓,那厮居然不在,又一敲隔壁承先的房门也没人应声。

这两人不会趁着她不在偷偷跑了吧,越想越不对,她当即坐起身往屋外踱步。

李府不小,胡乱闲逛难免会迷路,对于丁大姑娘这种不记事的脑子尤其。

穿过拐角,没来得及看见整排翠绿屏风,就被鼻间的淡雅清香迷住,丁豆往前走了几步,定睛一看,原来是由青竹铺设的房间。四周翠竹书架上整齐摆放各类书本,书具用具无疑皆由青竹所造,案台上还燃着香薰。

急躁心里平静下来,丁豆放松身心深吸口气,松弛愉快的感觉很美妙。

“难得你也喜欢这里。”

她猛回头,李胜居然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端正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丁豆是第一次见到他笑,端正阳刚增添了几分儒雅。

“一直见你待在王兄身后,也不知道你的姓名。”

她愣了愣,“我叫丁丁,是王七公子的随从。”

“随从?”李胜凑近她,“我怎么觉得那个持剑少年可比你更像随从。”

“其实我是……书童。”丁豆暗暗吞口唾沫,李胜不该会是怀疑他们的身份了吧?

“玩笑。”李胜爽朗一笑,“我这书房难得来一次客人,相请不如偶遇,小兄弟若不介意的话请稍坐片刻。”

李胜将竹椅扫去些灰尘,给丁豆斟满香茗。

“想找机会多谢你一直没有机会,当日要没有你伸出援手,在下可能早已命丧黄泉。”

听是报恩,丁豆松口气,“我爹说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区区小事一桩,公子又何足挂齿。”她又豪气拍怕胸脯,这可是爹的口头禅,二十几年记不住也该听烦了。

李胜淡笑,喝口茶没有作声。

“李公子如此在意你父亲的案子,他应该对你很好吧。”

李胜顿了顿,嘴角有些无奈,“这间青竹书房是我父亲亲手给我建造的。”

“真的?!”虽说只是书房,但好歹面积也不小啊,能容下这么多书。

“父亲知道我自幼爱看书,年幼时常从书里教我做人的道理。从我会认字起,父亲就开始着手建造这间青竹书房自省居,他希望我能时时自省,诚实为人。”

李胜起身,沿着青竹墙面轻柔抚摸,“父亲没有借助任何工匠,这间书房的每一个竹片,每一颗铆钉都是他亲力亲为……”

忽然,他有些自嘲摇头,“待“自省居”完工,已然过了整整二十年。此时我心里已经另有打算,不愿待在这里安心看书习字。同友人合伙创办了酒家,时日繁忙也很少回来。我为独子,除了母亲偶尔照看,下人定期打扫,父亲苦心建造的书房便无人问津。”

宽阔坚实背影透出些悔恨无奈,丁豆忍不住跟着唏嘘一把。

“当我知道父亲利用职位犯下滔天大罪之时,我整个人几乎快崩溃掉。我不愿相信老实善良的父亲怎么会为了一己私利做出这种事。”

李胜靠在青竹墙面狠狠攥拳,“我很不甘心,后来我多方求人疏通这才找到一个肯通融的狱卒,让我见了父亲最后一面。为人子嗣我实在是不孝,明明知道父亲乃被奸人所害却无计可施,我真是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