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在桌上丁豆愁眉苦脸,想找也没地儿找,现在可是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自己偷跑去瞎逛,反正她心里早已认定,自己独自外出晃悠总会发生点什么事。

顾雅浓坐在房间喝茶,不吱声也不说话。丁豆心想,以情形承先小弟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便懒散伸腰打呵气,“主子,您要没什么事我回去不打扰您了。”

没走到门口。

“谁批准你擅自离开,过来,陪本官下棋。”

她转身见顾雅浓望向她,下棋什么好麻烦,都是耐着性子的活,自己一暴脾气的主儿屁股根本坐不住。本想拒绝,但顾雅浓眼里似乎有些隐隐不容反抗的色彩,丁豆吞口唾沫,老实坐过在对面。

棋盘与棋子是顾雅浓随身携带,虽不是珍稀材料,但好在质地精良、坚固耐用。他抬手执黑子,落下一角。

回忆之前小古子所教授,丁豆跟着拿起白子落下一子。

恍惚间又想起在丰收寨和小古子对弈,耍赖对她来说简直比吃零嘴儿还简单,入今眼前人是这身份,小动作必定是做不了的了。

突然记起和小古子第一次交手曾说过的话,她高深莫测摇头晃脑道:“下棋乃修身养性之举,只图个心理安逸。若硬要将它在棋盘拼个你死我活,实为大过也。最后竟不知到底是人在落子,还是子在制人。如此,便不如不下为好。”

顾雅浓微怔,丁豆眼疾手快吃下一黑子,顿时心里美滋滋,学习棋艺不段,今日还是自己第一次光明正大吃别人一子,而且不是平常人,乃当朝丞相也,精致小巧的梨涡欢愉跳跃起来。

那时自己只是随性一说,哪知道这个野蛮小姐,居然一字不差背记下来,还不算太糟糕,顾雅浓嘴角平静的弧度又弯了几许。

不知不觉已经一个时辰,吃到甜头的丁豆早已进入了忘我的战斗状态。殊不知她能耐着性子这长时间,完全掌控在顾雅浓手中,怕她急躁太早放弃,才故意钓着她的胃口。

眼看着又要吃上一子,丁豆大喜还没举起手,房门被有节奏敲击,承先小弟总算回了。

一见他二人,承先微愣又很快正色,恭敬回复道:“主子,暗部探子回报,云景绣庄已经数日没有开铺,虽然赵谦一案朝廷没有明示,但云景绣庄受影响范围不小。现在合作商和主顾忌讳回避,绣庄眼下资金周转不灵,吴贵多次请求其他商行合作最终还是无果。再不久,云景绣庄关门大吉也是时间问题。”

冰凉指尖摩挲光洁黑子,顾雅浓问道:“吴贵人现在在何处?”

“近日已秘密返回全州。”

顾雅浓颔首,“你派人继续盯紧,此事不要声张,明日本官便去会会他。”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虽然现在不是乖乖提问的时间,丁豆已经将手臂高举过头,充分发挥了有问必提的中心思想。

两人没有异议。

她舔舔唇,“你们说的暗部探子究竟是何人?什么消息都知道,好想很厉害似得。”

承先微微抬起下颌,“暗部乃是刑部与吏部为了调查朝廷重大案件专门培养的一批有能力又头脑的能人异士,主要通过伪装化身等手法收集各路情报与消息,这只队伍暂时先归于我麾下掌管。”

几乎失声叫了出来,丁豆晶亮杏眼睁得滚圆,“这么厉害,你是刑部右使,又是暗部探子的头,那你岂不是凌驾数人之上了。”

“惭愧。”年轻气盛,承先被赞赏得有些得意。

“真看不出,你年纪轻还小我几岁,居然这么威风。”对于武功高强的高手来说,丁豆从不吝啬赞夸,没有刻意阿于奉承,完全是出于敬仰崇拜。

承先浅麦的面皮有些微微泛红。

顾雅浓见着这一出,有些无奈暗自摇头。

第二日,顾雅浓身着普通布衣,假扮外地前来求合作的商人。丁豆摸着下巴打量了半晌,才吐出几个字,“还是原来那身好看。”

怎得不好看,那上乘考究的绸料,金丝修边,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人非富即贵来头不小,顾相心思缜密,怎么会连这点破绽考虑不周。承先一身粗布衣裳,并未佩剑。因为祖传先皇御赐之物太扎眼,便闲置在客栈。

云景绣庄没开铺,顾雅浓等人只得去吴府寻人,扣了两三下之后才有人露出一个头。

丁豆赶紧上前,堆起笑容,“这位大哥,我家主子今日前来想拜会吴老板。”

那人一听自家主子名号,以为是找麻烦,没好气道:“你找错了,这里没有吴老板。”说着将要把门关上。

见状,承先上前卡住门缝,“小哥,我家主子是要和吴老板商谈合作商铺之事,麻烦你通融一下。”接着递过一锭碎银子。

那人相当谨慎,将三人打量了个遍,这才说道:“你们先等等,我去通传一声。“

丁豆咂嘴,头顶匾牌上那么大个“吴府”两字,不摆明睁眼说瞎话吗,说到底果然银子到哪里都能解决问题,下人这么爱钱,主子也不是省油的灯。

不多时,大门再次推开,那下人领着他们进了府。将三人迎进大厅,安排茶水便退下。

习惯性往椅子大喇喇一蹲,捕捉到一侧正撩袍而坐的顾雅浓射来的视线,她耷拉脑袋站起身,老实和承先并排站在身后。

嘴里还不忘嘟囔,这吴府真小气,讨杯水也没有。承先扫她一眼示意,丁豆这才乖乖闭上嘴。

片刻,走进来一个佝偻着背的男人,满脸皱纹瘦弱矮小。要不是事先知道吴贵四十出头,丁豆险些将眼前人认作七十老大爷。

吴贵平视众人,声音嘶哑苍老,“听下人说,先生此番前来是想和老夫谈谈商铺之事。”

顾雅浓弄颔首,“正是,不知吴老板有何想法?”

吴贵颤抖着竹竿似的腿,落座还没开口就是一阵咳嗽,那个地动山摇,险些把肺给咳出来,苍老的面皮上布满潮红,特别想温香阁的老鸨。

扑哧,丁豆毫无预计笑喷出来,顾雅浓眼角一扫,她嫩皮着小脸佯装假咳两声,使劲儿埋低着脑袋。

顾雅浓这才沉声道:“下在乃皇城人氏王七,旗下有件制衣小绣庄欲在皇城扩充店面,云景绣庄是大铭商界翘楚,在下特意慕名而来,希望吴老板能将绣庄五成行使权卖给在下。继而将皇城作为云景绣庄第二处店铺,乃至宫廷御用制制衣坊。吴大人放心,每年利息一定不会少与三成,不知您意下如何。”

听见有人想收购店铺,吴贵没有显得很吃惊,嘶哑着嗓子,“时至今日,先生难道不知道我云景绣庄出了何事?”

“略知一二。”

吴贵叹口气,顺扶灰白胡须,“眼下业内商铺那个不和云景绣庄径直往来,毕竟牵扯到朝廷,谁也没有胆量敢违抗。为何此时先生偏偏相中此处,不知其中有何个中缘由。”

顾雅浓淡然一笑,款款而谈,“实不相瞒,在下之所以有今日小番成就全都归功于云景绣庄。当年,在下乃是云景绣庄一名粗布工,尽管那时绣庄还未成大型,但绣庄以“三绝”震惊全州乃至整个大铭皇朝丝制行业。现在因为些莫须有的牵扯无故遭殃,在下实在不忍心,所以此次前来目的为了保全云景绣庄,不在乎付出何代价。”

这丞相大人为人正派,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感觉真有那回事一样,丁豆心里暗自思忖,日后要与此人产生纠纷,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吴贵激动得老眼泛泪光,“没想到我吴贵继承云景绣庄数十载,难得有人对绣庄有这份执念。先生放心,请稍等两日待老夫忙完绣庄琐事再与先生详谈商议可好?”

众人一听鱼儿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