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1 / 1)

求侠 王小元玉乙未 2838 字 7个月前

“玉白刀――就此封刀。”

数百年的名刀在出尽这惊世一招后,就此四分五裂、支离破碎,伴着飞溅血花化作星星点点的白芒挥散在空里。

一切都似是发生于转瞬之间,众人眼花缭乱,一晃眼便见方才正厮斗的玉白刀客与候天楼夜叉两人浑身淌血,跪落于地。可其间究竟发生了何事,着实教人摸不着头脑。所谓上乘武学过招时皆只在一刹那,六十割一弹指间便已出十数杀招。

虽说夜叉方才要挟玉白刀客,要他毁去玉白刀,可谁都不曾想过这小子竟真借着玉碎瓦全之势把玉白刀碎了个干净!

玉求瑕松开刀柄,剧痛如潮袭来,他闷哼一声,身躯摇晃,勉强才未让自己倒下去。

旁观众人见夜叉中刀倒地,赶忙抄起兵刃包围过来,作势要去砍这背着累累血债的极恶夜叉。

从四方忽地闪来几个黑影,拦在众人面前。那是头戴狰狞鬼面的候天楼刺客,仔细一瞧,他们都身被数创,衣衫上裂口无数,可他们却毅然地拦在武盟众人与夜叉之间,筑成一道肉身的城墙。

金乌提着剑从后方走上来,将玉求瑕挡在身后,剑尖朝着刺客们旋了一旋,不客气地道:

“滚开。”

火七望着这位昔日的同僚,张了张被割去舌头的口,咿咿哑哑地似是想说什么话。另一位头戴埠惕鬼面的刺客嘶哑着声音道:“我们不能让开,少楼主。”

“我要去杀夜叉。”金乌无情地望着他们,“若不滚开,我便连同你们一块儿杀了。和我相处了这么久,你们也该明白我杀人的剑有多快。”

埠惕鬼点头道:“对,您杀起人来时从来干脆利落,一击毙命,从不留情。”

金乌道:“既然知道,那为何还不让开?”

“左楼主于我等有大恩,哪怕是拼上这条性命,我等也不会让你杀她。”埠惕鬼惨声道,“少楼主,你可能觉得她十恶不赦,与她有血海深仇。可咱们也不会忘记,是她将咱们从饿殍尸堆里扒出来,从残暴匪贼手里救出来的。候天楼是地狱,却也是咱们的福地。”

金乌望着固执地拦在自己身前的他们,目光在刺客们的鬼面上扫过。这些刺客一个个创巨痛深,手里刀剑大多卷了刃、秃了半截,却仍将生死抛却脑后,咬牙切齿地站在自己面前。他素来过目不忘,此时却似在仔细地将他们的面目一一仔细记下。

“埠惕鬼,我问你。既然候天楼是地狱,你觉得我们死后会去的地方又叫什么名儿呢?”

埠惕鬼摇头:“我也不知道。”

金乌忽地狡黠一笑,道:“既然不知道的话,那便劳请左楼主为咱们探探路罢!”

就在一霎那间,他剑出星速,冷光一闪,便已斩落身前数名刺客的胳臂。刺客们不想他在重伤之下出剑依然如此迅捷,痛呼之下不由得现出破绽。金乌从人隙里挤了过去,一踏步闪至夜叉身前。

左不正倒在血海之中,仰面望天。她的神色安宁,仿佛早已在心中甘愿引颈受戮。

她望着黑衣罗刹的身影,苍白面上忽地现出一抹微笑:

“…金乌。”

这是她第一次用本名叫他,不同于往日唤罗刹鬼时的凶戾,也不似对待易情一般柔情蜜意。金乌不由得浑身一颤,脚步险些一个踉跄。

“我的这场梦该醒了,可你还会沉溺于这个梦魇之中,宛如身陷泥沼,只会愈陷愈深。”左不正双目凝望着被浓烟遮蔽的天穹,眼里思绪万千,缓声道,“我知道你的将来…你必将走上一条比如今更为险恶的道途。”

“终有一天你回望过去,只会觉得一切皆可笑之极。”她的声音渐弱,仿佛在轻叹。

金乌却道:“什么将来?我还有这种玩意儿么?”他举起钧天剑,嘴角微扬,“我可是每日都当作是一辈子来过的人。日中前是上半辈子,午时后是下半辈子。若是在上半辈子死了,那就当英年早逝,到地府做个风流鬼;若是下半辈子死了,那便是寿终正寝,人生没白来一趟也。”

左不正低笑,抬眼望向他,目光里涌现出几分怀念之色:“你还是…与我第一次见你时一样,从来不曾改变。”

十年前在羽猎时的惊鸿一瞥,如今仍然铭刻在夜叉心底。当时光景依然历历在目,一切似是有所不同,却又从未改变。

就在她阖上眼的一刹,罗刹鬼举剑一刺。剑光冷冽,锋刃撕破夜叉的身躯,穿破她的心口。他出手果真干脆利落,一剑毙命,毫不容情。

“再见了,左楼主。虽然看起来不像,但我可是很专一的。”

金乌俯视着她的尸身,难得地微微一笑,道。

“…说过不喜欢你,便一辈子也不会喜欢。”

第323章 (三十九)生当复相逢

天空里下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雨。街里的人拎着水桶,吭哧吭哧地抬着铜缸,到火势盛烈之处泼水。焰苗渐渐小了下去,可极目尽是焦壤,辨不出昔日天府的盛景。

武盟门生此时都聚拢在被烧得漆黑的石廊中,一面嘘声叹气,清点伤亡,一面包扎抹药,安歇下来。天山门弟子来得晚,受伤的门生不多,便奔上忙下,帮着送些刀尖药与细布。

玉甲辰向街坊讨来了几支铁锸,领着几名弟子在焦木横纵的地里撬着碎石木块。先前黑火末炸开后,宝殿已然化作废墟,有些未来得及逃开的武盟弟子便被压在地底下。此时他们小心翼翼地一通翻刨,倒也从灰堆底扒出几个奄奄一息的门生。

“这儿还有人!”

“……等着等着,咱们忙不过来啦!”

众人忙得喧喧嚷嚷,热火朝天。黑衣罗刹与玉白刀客却安静地倚在残破的石壁边,墙上依然灼烫焦热,好似一块烙铁,可他俩此时浑身鲜血淋漓,已无再多力气动弹。

金乌咳了几声,颤抖着望向自己的手掌,只见咳出尽是血块。五脏六腑疼得失去了知觉,像有只狂烈猛兽在内里横冲直撞,将他腹里捣得只余血浆。

“完了……”罗刹鬼望着一手的鲜血,自嘲地笑道,“我真的…要死了。”

连着服下三颗血苦实,身上刀伤剑创交驳,若不是有药毒难效的哈茨路人之身在,他本该在毒果下肚的那一刹便暴毙身亡。他感到药效在渐渐褪去,眼前血红一片,心跳得极快,似是随时会绷断一般。

玉求瑕筋骨尽裂,此时也痛得难捱,只觉呼吸亦是难事,每一回吸气都要鼓动残破心肺,口里鼻中尽是铁锈味。可如今最难受的便是一颗沉如铅球的脑袋,玉白刀法极耗心神,他此时只觉眼前天翻地覆一般地转动,记忆犹如自指间流泻的细沙,稍一会儿便消逝不见。

他俩凄惨地倒在石壁边,醉春园的女子神情凄惶地四处奔走,寻些伤药,可又对他们的伤势无从下手。因为这二人着实伤得太重了,就仿若两只摔得浑是裂纹又堪堪黏连着的瓷瓶儿,稍碰一下便会教他们四分五裂。

“我也是…”玉求瑕虚弱地叹气,“所以这杀人的刀招才不好玩儿…唉……若有来生,我才不要进天山门……刀法难学,一日三顿的油水又少……”

金乌低低地叹气,一面轻咳一面道:“我也不要在候天楼待着。每顿饭的油水虽足,可看到左不正会大倒胃口…”

他眸光闪烁,困倦地眨着眼。玉求瑕挣扎着转头,见他口角鲜血流淌不止,先前抬着的手似是被抽去了力气,缓缓垂下,不由得心中抽痛。此时他俩皆是风中残烛,金乌身负难解的一相一味之毒,而他又接连频出玉白刀杀招,早是药石无效,只能待阴使前来,将他俩的魂儿一并勾了去。

“下辈子…我想在金府里。”玉求瑕喃喃道,无边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渐渐湮没,“少爷,记得多给我些柴薪银…嗯…我要每天都吃杏仁糖…黄豆糕……桂花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