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思方丈喝道:“以法阵护卫迷阵子仙长!莫要让那魔头伤到仙长分毫!”
此时焦黑废墟上,只见两道白影如风舞动。
迷阵子与左不正交手几合,忽听得女人笑道:“唉呀,你流血了。”
有温热的水珠自鼻中流下,迷阵子怔怔地伸手一抹,眼眶里却先流出殷红血液来。
左不正在诱引他一点点加快身法动作,直至他身躯难以承受的地步。迷阵子虽仍是一副少年模样,可随着年岁渐长,身躯也愈发枯朽,鹤行步亦不是寻常功夫,需将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颠倒扭错,这数合下来竟是教他有心而无力抵挡。
“是不是太久没使这功夫,显得生疏了?”左不正笑道,“师弟,你老了,我可没变。”
迷阵子望着手掌心里聚起的一小洼血,没说话。此时他七窍都在流血,左不正知他身上有陈年旧伤,故意用鹤行步引他倒错脏腑,就是想凭着这法子耗死他。
排着五法阵的阵列拦到了他俩之间,乌泱泱的人头忽而挤了过来,人墙护住血流满面的迷阵子,江湖门生们齐声喝道:“恶鬼伏诛!”
有弟子壮着胆子喊道:“候天楼夜叉,休要猖狂!咱们人多势众,一人啐一口都能淹死你!”
左不正冷笑:“乌合之众,何足为惧?”
“武盟主剑法盖世无双,迷阵子仙长参透天机,朗思方丈功力深厚,这些顶顶厉害的人物如今将你团团围起,你这是插翅难逃!”
夜叉哼了一声:“三只蝼蚁凑在一起,也抵得过我一根手指么?”
迷阵子在人群后气喘吁吁,扶着剧痛欲裂的手臂。他感到浑身上下都似有纷乱内息翻滚冲撞,寻不到一个泄出的口子。他低声对一旁的弟子道:
“多谢各位相助,但是不必如此。”
弟子们先前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夜叉,脚下五法阵的步法亦半点也不敢松懈,此时听他如此一说顿时大为不解,急切问道:“仙长,为何如此说?”“咱们也是一片好心,您别不领情,待敌过夜叉再……”
鹤氅少年喘着气道:“无需护住我,我不愿看到有更多人丧命于夜叉手下。”他沉默片刻,道,“只是要敌过左师姐,非得要身怀更强横深厚的内功之人。我也上了些年纪,闲散的时候多,疏于往时功法,没法儿将劲力打进她要穴。”
江湖弟子一听这话便急了,有弟子忙道:“您都不算得内功深厚之人,还有谁算得?”
迷阵子缓缓道:“已故的吞日帮主能大梁便算得一位,若是在场的,武盟主的内功也够格。若是不在场的,当属江湖榜上第三――‘擎风掌’黄默。”
有人急道:“咱们也早听过‘擎风掌’黄老先生的大名儿,武盟主才排上第四还是第五位,他老人家自然是厉害。可黄老先生十年前就随国手隐退啦,如今上哪儿找他去?”
“所以今日胜负,”迷阵子抹了抹脸上的血,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全看在武盟主一人身上。”
话说回武无功这头。
从迷阵子与左不正争斗的那一刻起,武无功便将手紧紧攥在剑柄上,直掬了一把汗水在掌心。
他在犹豫着何时出剑。钧天剑入了第十重后,第一剑势道最盛,可称得上一剑消魂。可若左不正接下了第一剑,那末其后的第二、第三剑便不足为惧,他再也敌不过这夜叉似的女人。
武无功忽而发觉,他在害怕。
在十余年的盟主生涯中,他从未像今日,如此时一般害怕这立于身前的黑衣女人。她浑身漆黑如夜,毫无章法地挥舞利爪,甚而比话文里牙如刀戟、目若明灯的夜叉厉鬼更为可怖。
这消魂一剑,真能杀她么?还是根本无法奈何她,要留得她性命在?
武盟主心绪纷乱如麻,此时却忽听得身后?O?O?@?@一阵响动,似是有人翻过焦木而来,站在了他身旁。武无功往旁一看,只见一位锦衣少年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处,面庞沾了些焦灰,却仍显得无甚血色的苍白。
“金乌!”武无功连忙唤道,喜形于色,揽过那少年的肩,望着他身上衣衫破口疼惜地道,“好侄儿,你方才去了何处?伯伯正忧心你安危,恨不得把这堆破烂木柱儿全翻过来细细寻过一趟呢!”
左不正却在原处漠然地唤道:“水九。”
“是。”武无功只听得怀中少年毫无感情地应了一声。他低头望去,只看见一对沾染戾气的两眼,那是杀人者方有的眼神。
夜叉叠手而立,微笑道:“杀了他。”
连再问一声的必要也无,那少年忽地抬手,袖里滑出一道短匕。
昔日里孱弱而乖巧的模样倏然不见,夺衣鬼目光冷冽,将匕尖刺入了武无功胸膛。
第301章 【新年番外】相守夜欢哗(一)
年末了。
嘉定中一片喜气洋洋。家家户户前挂上了艳红的胖灯笼,人人争着办家中年货,一时间街里卖纸炮、春帖、桃符的,买半酥水点心、胶牙饧、年酒的,都闹哄哄地聚作一堆。街巷里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
迎福酒舍里也热火朝天,此时正是年末,走客赶着在店家贴封门钱前再吃一趟酒,有的还想着从酒舍里买些醪醴充酒檐。王小元从楼上看下来,只见四处乌泱泱一片人头,划拳声震天价响,酒客们红光满面。堂倌迎客问好,抱着酒坛急匆匆地在人群窄缝里穿梭,急得满头大汗。
如今王小元也在这迎福酒舍做酒家保。往日里他常受店东家照顾,又想背地里攒些银钱,听说酒舍里有个酒佣得了急病,年末生意又忙,便自告奋勇地来这儿作个闲汉来了。
他正在后堂忙着舀酒,堂倌陈小二却跑过来了,拧着眉头拍了拍他的肩:
“喂,王小元,外堂有个于公子找你。”
王小元抬头看堂倌,他可从未听过这号人物,一时间懵了头:“于公子?哪儿来的于公子?”
陈小二骂骂咧咧道:“鬼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咧!先前我上杏花村时就听过,他是近处闻名的‘猪油蒙眼风流子’,凡是上哪一家店里吃酒,都要吵嚷着要胡姬美人儿作伴。”
“那是挺麻烦的。要是店里没姑娘,岂不是得给他闹个翻天?”
“可他又偏爱轻薄姑娘,挨他缠扰过的姑娘都撂担子不干了,辞了酒舍的差活儿,可苦死咱们啦!”陈小二怨气冲天,脸皱成了苦瓜。
“原来如此。”王小元似懂非懂地点头,“那他寻我去作什么?”
“他今儿上咱们酒舍来,就赖在外堂一动不动,说要寻个人儿来陪他吃酒,不然到打烊了也不走。”
王小元叹气:“这回又是哪位姑娘被缠上了?”说着,他突地苦着一张脸,“等等,先说好了,我可不是姑娘。”
陈小二忿忿道:“他这回没要姑娘,倒说了要一个新来的小厮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