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了头,秦恪蓦地住嘴,近期工作中最棘手的,还是代言人的问题。以谢明乔在圈子里的地位,如果找他牵个头搭根线,不过是一通电话一条微信的事。
但他不想开这个口,甚至不愿意让谢明乔知道。
秦恪一句话打发他:“没什么,业务上的事。”
谢明乔也没有追问,在导航上输了个新地址,朝秦恪公司的方向,继续往前开。
“最近常去拳场?”谢明乔问,刚才秦恪上车的时候,他看见了他衣领底下的淤青,青青紫紫一片,沿着锁骨一路向下延伸。
“偶尔。”秦恪头也不抬,打字的速度飞快。
“置物格里正好有跌打药。”谢明乔双手握着方向盘,平视前方,多补充了几句细节,“前次美莎跳舞受伤用完剩下的,你一会儿下车带走吧,省得我去扔。”
“多谢。”秦恪专注工作,没有抬头。
谢明乔又说,“适当放松点,命比钱重要。”
“少爷,你又站着说话不腰疼了。”秦恪放下手机,笑道,“我们普通人和你不一样,这个月不赚钱,下个月的租金就不知道在哪里。”
“睡会儿总不影响你赚钱吧。”谢明乔白了他一眼,调高了空调温度,懒得再理他,“到了我叫你。”
第6章 6.山寨劳力士
秦恪原本并不觉得累,听谢明乔这么一提议,倒真的有些昏沉起来。
车轮碾碎路灯的光影,一团又一团。他窝在座位里,看着玻璃上倒映的影子,终于想起,一个月前,那半截没做完的梦是什么。
秦恪梦见了他二十岁的一天。
那是Amy姐拳场生意最火爆的一年,那晚和秦恪对战的是个罗马尼亚人。大哥粗胳膊粗腿,看着老实,打法极其下作,插眼掏裆踹膝打后脑,无所不用其极。
当晚秦恪输了比赛,身上没几块好肉,脸也肿得像个猪头。那个时候场边还没有医疗团队,Amy姐于心不忍,私下多给他塞了两千块钱。
从地下商场出来,秦恪没有立刻回家,他绕到拳场后门,蹲在巷子里,用矿泉水瓶接了点自来水,冲洗着脸上的血迹。
看时间还早,家里的弟弟妹妹还没睡觉,被他们看见自己这副德行,又要啰嗦个没完没了。
一瓶水冲完,秦恪拉开随身的旅行包,掏出跌打喷雾。药水喷在皮肤上,凉凉冰冰的。
手肘太疼了,大概是扭伤了关节,这种伤没什么快速起效的疗法,只能等它慢慢恢复,秦恪点了根烟,在心理上先止痛。
烟刚点燃,一道人影从天而降,落到秦恪脚边,来人也没想到檐下还有个人,站稳之后,愣在了原地,和秦恪大眼瞪小眼。
他像是在下水道里滚过一圈,身上花花绿绿,脸上更是五彩斑斓,看上去没比秦恪好多少。
“你…”
秦恪正想问他是不是从Amy姐那里出来的,话没出口,巷子口响起了脚步声,一群人影挡住了外面的路灯。
有人朝这里过来了,看样子,还是冲着眼前这小子来的。
澜%生%
此后很多年,秦恪都没弄明白自己当时的心理动机,他看了他一眼,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将他拽到自己身后。
脚步声很快碾到跟前,“追兵”是一群大老爷们儿,各个五大三粗人高马大,黑西装配黑墨镜,可以直接发卖到《黑客帝国》片场。
秦恪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只巨大的垃圾箱上,吸了一口刚点起来的烟,看热闹似的,看着他们从自己面前跑过。
为首的是个光头,他注意到了角落里的秦恪,倒退两步,来到面前问他:“刚刚有没看到谢…”光头用手比划了个高度,“这么高的年轻人,白衬衫,黑灰西裤。”
秦恪张口吐出一团烟雾,努了努嘴,随手一指,“往那边去了。”
光头长得不像善茬,倒是挺有礼貌,“这样啊,多谢。”
秦恪颔首:“不客气…”
他话没说完,刚刚还彬彬有礼的光头,忽然一把攥住秦恪的领口,用力将他压向墙角。而从小练习自由搏击一拳就能抡倒一个壮汉的秦恪,这会儿格外柔弱,随便一拽,就从垃圾桶上跌了下来。
光头推开秦恪,一脚踹向他身下的垃圾桶,秦恪指间的烟掉了,幸好他眼疾手快,立刻捞了回来, 但是T恤上被烫出了大洞。
垃圾桶轰然倒地,发酵了多日的污水,一股脑儿从桶里涌了出来,光头身边的几个小弟也不讲究,伸手就往桶里掏。
垃圾桶里满满当当,除了无休无止的垃圾,别的什么都没有。
“早说啊。”秦恪皮笑肉不笑,冷冷说道,“想掏垃圾,我站起来给你们掏就是了。”
光头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连句道歉都没有,“走!”
“不许走。”秦恪侧身一步,拦在光头面前,“赔我衣服!”
光头上下打量秦恪一眼,不知为什么,他的眼神让人有点害怕。
光头不想惹事,从钱夹里抽出一百块钱,扔在秦恪身上,“拿好快滚,别妨碍我们做事。”
一百块钱,可以买四件这样的T恤。
秦恪见好就收,没有纠缠,把钱收好,目送光头离去,等这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运河那头,他才转过身,踢开垃圾桶,从墙边堆成山的纸箱里刨出一个人。
这烟是贵价货,秦恪没什么机会抽,他不舍得扔了手里这半根烟,把它咬在齿间,空出一只手,捡起压在谢明乔身上的一个纸盒子扔到一边,伸出另一只手去拉人,“人走了,出来吧。”
谢明乔的素质没比刚才那个光头好多少,他一声谢都没有,也不要秦恪搭把手,自己挣扎着从角落站起身,来到马路牙子上坐下。
秦恪收回手,也没太在意,时间才过去了十几分钟,还没到他可以回家的时候,索性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那人的年纪看着和自己一般大,今晚气温断崖下跌,他一身衬衣单裤坐在路边,看起来可怜极了。
秦恪不是有闲心同情别人的人,一阵穿堂风从巷子外卷进来,他裹紧自己身上的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