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1 / 1)

“我再想想吧。”过了一会儿,莫安安拿起杯子灌了口茶水,“脑子有点乱。”

孔维希点点头:“先吃菜,菜都凉了。”

两人拿起筷子夹菜,莫安安夹了一筷子白灼芥蓝,目光空洞地咀嚼着,好像嘴里吃进去的是一块难嚼的皮筋,待到时间长到孔维希觉得就是快木头也要被嚼烂了的时候,她说:“但婚还是要离的。”

孔维希抬头看她,莫安安眼圈和鼻头都有点红:“因为真的过不下去了。”

这晚的饭从七点吃到了九点半,那桌菜只下了不到二分之一。孔维希没追问莫安安关于敖衡的更多事情,只是说让她回去再想想,给了她一些很实际的建议,提醒她要是铁了心离婚,记得存留夏衍仲出轨的证据,尽量争取财产上的主动权。

莫安安把孔维希说的话都记在了心里,她想就算她不是维希最要好的朋友,就算花花和小南她们时常会有只属于三人的约会,那也没关系。她会永远记挂维希对她的好。

夏衍仲大概对这一餐抱着很大的期望,莫安安跟孔维希分手没多久,他就打来了电话,被莫安安挂断,又改发信息,问她有没有吃完饭,需不需要去餐厅接。

当日车牌限行,莫安安没有开车,看到信息的时候正等候在露天的地铁站台,和她一起等着的人里有刚约会完的情侣、夫妻,也有刚刚工作结束的加班者,每个人脸上都是不一样的表情,旁边路灯散着温暖的黄光,对面是绰绰的树影。

地铁广播响了,一束夺目的光刺破黑夜,飞驰而来。莫安安在那束光里忽然想起,当初来到T市上学的第一天,她也是乘坐着这条线路的地铁,那时独身一人,却胸怀憧憬,觉得将迎接她的是这世界的万般美好。

莫安安没有回复夏衍仲。她点开了和敖衡的对话框,告诉他自己最近比较忙,应该不会有空再和他联系了。

春节一天天临近,街上节日的氛围也一天天变得浓厚,各处商铺都挂上了喜庆的中国结和窗花剪纸,连道路两旁的行道树都披上了流光溢彩的灯带,敖衡的心情却与前段时间相比直线下降。虽然他从不迁怒下属,公司的人都心照不宣地嗅出了他身上那股心情不佳的气息,很自觉地退避三舍,连秘书Kim和医院助理陈乔都减少了前来打扰的频率。

敖衡心情不好的原因只一个,他发现莫安安在躲他。

前段时间他们的关系一度已变得很亲密,每天清晨,敖衡习惯于拍一张日出的照片给她,两人互道一声早安,中午和晚上聊上几句,有时是关于工作中的见闻,有时只是关于一餐吃了什么,即便聊的内容不多,但是他们之间的氛围是轻松愉悦的。

然而只一个晚上,一条信息的功夫,这种亲密又重新清零了。莫安安突然不再回复敖衡的信息了,他打电话过去,那边总是很快就提醒他对方正在通话中。

莫安安不会无缘无故把他拉入黑名单,敖衡猜测那天晚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能够求证真相的人有限,夏衍仲显然不是理想人选,便选择转而求助柯燃。

柯燃和他住同幢楼,这是为了掩人耳目的障眼法,某些时刻也有别的好处在半夜十二点半,敖衡加完班敲开柯燃家门不过是件顺手的事。

“大哥,你晚上没有性生活的吗?”柯燃开门的时候只裹了件睡袍,头发凌乱,妆倒是很齐全,红唇烈焰煞是性感,“什么事不能明天说?”

“你这段时间是不是见了夏衍仲。”敖衡预想她屋里还有别人,站在门口,压低声音开门见山问。

“见了,也睡了。”柯燃说着瞥了他一眼,“里面那位听不见,你不用遮遮掩掩的。”

“他跟你说过什么没有?”敖衡沉声问。

“说过我也不记得。床上的话只是助个兴,下床就忘光了,问这干嘛。”柯燃点了一支烟,隔着烟雾抬头看敖衡,见他眉宇紧锁,恍然大悟道,“噢,你是想打听他老婆吧?”

敖衡不是很有耐心:“别绕弯子,说重点。”

“哪有炮友见面聊这个的,”柯燃觉得很扫兴,摆手散了散浮烟,“不过我猜要么这俩人回归正轨了,要么姓夏的又找上了别人,有将近两个星期了吧,他都没怎么联系我。”

敖衡脸色不大好看,点点头就要走:“我知道了,你继续忙。”

“哎”柯燃叫住了他,敖衡转过身,她脸上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要我说,你也不用丧气得那么明显。”

柯燃挑着极有风情的眉,用力吸了一口烟,烟头的火星猛地亮了,那抹红落进敖衡的眼里,刺得他眼皮一跳。

“怎么说?”

柯燃抖抖烟,笑了:“动物园里吃过人的兽都免不了一死,因为大家都知道,动物吃过人,就别指望它还能收回本性克制欲望偷过腥的猫也是一样。”

她闲闲地撩起眼皮,似是感慨地说:“哪有什么浪子回头,骗人的鬼话罢了。”

0027 好儿媳

浪子回头是不是鬼话尚无定论,但仅就夏衍仲这些日子的表现来看,倒很象是真的。

在二人结婚之前,莫安安就展示出了自己极擅家务的一面。从小到大照料莫康的经验让她对买菜做饭、洗衣拖地之类的事可说是手到擒来,也是这一点,意外成了让原颇看不上外地女孩的夏父夏母同意他们婚事的关键。

莫安安永远忘不了第一次去夏家的场景。很少人会刻意地对她好,也很少人会刻意地让她难堪那次经历则让她真实地体验到了后者。

见面发生在他们交往的第三年,正月十五之后,莫安安大四寒假开学之前。会面发起人则既不是莫安安自己也不是夏衍仲,而是莫安安的母亲她虽对夏衍仲早早和莫安安搅和在一起有些许不快,但对这个未来女婿整体还是满意的,毕竟夏衍仲要模样有模样,要工作有工作,要学历有学历,还是有车有房的T市本地人。过节走亲访友,每每有亲戚问起快毕业的莫安安有没有对象,她便要苦恼地长叹一声“女儿不听话,背着我们自己谈了,只能任她去”,随即状若无意地提几句夏衍仲的工作、收入,再不失时机地向众人展示夏衍仲的照片,轻松地把气氛烘托向高潮。

莫家七大姑八大姨都知道他家找了个能挣钱还长得俊的姑爷,大部分都直言安安好运气,也有个别心思多的,暗下里提醒莫母大城市的人眼界高,和人谈个恋爱玩玩没问题,结婚可不能指望。这话戳中了莫母的窝心处,她千叮咛万嘱咐,在家几天快把嘴皮子磨烂了,直到亲眼看莫安安给夏衍仲打电话表示要上门看看他父母才罢休。

在莫安安心里,人一直可从个性上分为两类,夏衍仲、孔维希是一类,他们天然地阳光乐观,受人欢迎,而还有一类人是不那么讨喜的,譬如她自己。

她知道自己不擅长说话,也不擅长用他人喜欢的方式予以逢迎,能做的大概就是对别人好。听夏衍仲说他母亲喜欢吃麻小,莫安安前一晚乘坐夜班卧铺出发,早上6点钟出了T市火车站,就拎着礼盒直奔当地最大的水产市场,一只一只地挑了一袋子小龙虾,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把虾拿在手里才放下心,在路边随手买了只包子吃着等夏衍仲来接。

这天是休息日,夏衍仲睡过了头,莫安安在路边等了半个小时他才姗姗来迟。夏衍仲下车看见莫安安冻得鼻子耳朵通红,刚觉得有点内疚,转眼又看见了她手里还在弹动的黑色塑料袋,眉毛立刻皱成了一团,往后退了一步问:“你拿的是什么玩意儿?”

“小龙虾。”莫安安小心翼翼地拎着袋子,“刚才不是跟你说了么,我来市场买虾,中午去你家露一手。”

“可你没说虾是活的啊!”夏衍仲把莫安安带来的礼盒放在一边,作难地翻腾后备箱。这车他刚提不久,正是宝贝的时候,想到待会儿莫安安要拎着这腥气的玩意儿坐上车他就很头痛,“你等等,找东西把它包好再进去。”

“虾哪能买死的。”莫安安小声嘟囔。

夏衍仲没搭理她,只顾闷着头在后备箱翻找,令人郁闷的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出个恰当容器。再低头看莫安安手里的塑料袋,里里外外套了几层,但架不住虾长着长而尖锐的虾须,厚实的袋子被刺破了,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水。水腥,莫安安身上也腥。

夏衍仲想了想,直接在路边拦了辆出租:“你坐这个回去吧。”他对莫安安说,看莫安安表情有些呆滞,又给她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理由,“我明天还得接送领导,车里染上味道不方便。”

两人分别乘着车,一前一后到了夏衍仲父母家。夏父夏母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退休前在当地一个机械厂工作。早年间夏父跟厂里一个姓杨的师傅关系要好,那师傅本人文化程度不高,但有个搞金融的博士小舅子,他得了这近亲熏陶,也喜欢在工友们吃饭时大放厥词几句,讲讲对经济形势的看法。那年头时兴买股票,旁人都沉迷股市不可自拔,这老兄弄不懂操作,插不进几句话,对股票态度便很是轻蔑:“股票算个屁,都是虚的,那叫什么来着?对,泡沫。要说值钱,还得是这个”他竖起拇指,跋扈地指指背后的工厂,“房子!”

没几个人把他的话当真,工友们都是嘻嘻哈哈地,当成下饭的佐料听过便罢了。但夏父却默默记进了心,一股脑把家里的闲钱全扔进了房市,按揭买了好几套。起初周围人还笑他傻,居然听信了老杨的昏头话,怕不是要赔掉裤衩。渐渐地,谁也笑不出来了,眼看着他们一家人搬出机械厂大院,住进漂亮敞阔的高档小区,除了羡慕嫉妒,就剩悔不当初。

所谓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自从发了财,夏父夏母的精神面貌也变了,从前他们还都是普通工人的样子,手里有了积蓄,也开始讲究穿衣打扮和生活品味。夏母连说话的腔调都跟以前大不一样,过去见人先笑,现在则是先把人从脚到头提溜全了,才吝啬地露出一点点笑,气质变得格外孤高。

见到莫安安,当然也是这样。

莫安安跟着夏衍仲到家里的时候,夏父正在阳台伺候花草,夏母坐在按摩椅上看电视剧。见二人进门,夏父搁下喷壶,坐进了客厅,夏母掀起眼皮先看了看两个礼品盒,又转动眼珠子看莫安安的手和脸,说:“来了啊。”自始至终,屁股都没从椅子上移开过。

夏父态度稍微好些,正眼看了她说:“小姑娘挺白净的。”被夏母瞪了一眼。

莫安安本来在生人跟前就容易发赧,一紧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忙求助地看向夏衍仲。夏衍仲会意,拿过遥控器关了声音:“电视剧先停停,我来介绍一下啊,这是我女朋友,莫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