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澜放的目光始终平视前方,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曾扫向齐王。他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却始终保持着沉默的站姿。

他当然恨啸元帝。

那个为巩固皇权不择手段的暴君!

但这并不代表,他为了报仇就要置大宗百姓安危于不顾,亲手毁掉他父亲最在意的人。“我护的是大宗的百年基业,保的是大宗国泰民安的未来。忠的是这片土地上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是我父亲用命守护的江山社稷。而非某一位弑父弑君,不择手段的皇子!”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个字都像钉进木板的钉子。剑锋一转,直指齐王咽喉:“而你”他眼中终于燃起压抑已久的怒火,“连装都懒得装的豺狼,也配谈忠义二字?”

废后本不该死,却是因齐王一己之私,被活活闷死在水缸之中。

聪明睿智的三皇子本不该死,却是为争夺陛下一句夸奖,就被齐王毒杀。

仁德贤名的老太傅本不该死,却因为训斥了齐王一句,便被齐王买通的杀手灭了满门,就连一个倒夜壶的哑仆都不肯放过。

蔚澜放盯着齐王那双沾满鲜血的手,那双手曾在庆功宴上优雅举杯,也曾在下令屠杀时轻描淡写地挥下。多少条性命在他手上枉送,怕是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吧!

如此之人,怎配问鼎九五之尊,他蔚澜放又凭何要效忠这样的刽子手!

齐王突然狂笑起来,笑声里带着癫狂:“好一个忠臣之后!你以为你背叛我,他们就能容得下你?”

此时,贤淑妃踉跄着从殿外奔来,发髻散乱,珠钗斜坠。她扑倒在啸元帝脚边时,绣着金凤的裙摆沾满了尘土。“陛下,臣妾回来了……”她颤抖的手指抓住龙袍下摆,泪水在宫灯映照下闪着细碎的光。

太子垂首时,额前的一道月牙伤痕格外刺眼,那是他初学骑马时,齐王在马上动了手脚,致使太子摔下,若不是蔚澜放出手及时,太子恐怕就一命呜呼了。“不孝儿臣让父皇担心了。”

啸元帝扶住他肩膀的手突然收紧,这孩子离宫时尚且稚嫩的肩膀,如今倒是壮实不少。啸元帝喉结滚动,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回来就好。”

太子却转身走向墨云稷面前,“多谢墨大人和战宁姑娘设计周旋,保本宫和母妃一路平安。”

啸元帝眼底刚泛起的温情骤然冻结。

然而,墨云稷却未言语,只是将虎符送还到太子手中。

太子微微颔首,再次转身面向兵部侍郎身后的禁卫军,声音在宫墙内炸开:“虎符在此,众将听令!”

禁卫军跪地时铁甲相撞的声响,震得火把上的火光摇曳。

“二皇子墨煜城私自豢养军队,犯上谋逆,”太子的声音在说到“谋逆”二字时陡然转冷,“本宫命尔等将墨煜城及其党羽拿下!”

“是!”禁卫军的吼声仿佛惊到宿在宫底的那些冤魂,就连殿角的宫灯突然剧烈摇晃起来。

太子还朝,持虎符下军令,他们剑指齐王乱党师出有名,不再是叛国之举。

激烈的厮杀过后,齐王的死士尽数剿灭。

禁卫军统领一脚踢在齐王膝窝,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亲王终于像他害死的那些忠臣一样,重重跪在了青石板上。

兵部侍郎的官帽滚落在地,露出底下斑白的鬓发。

啸元帝的龙纹靴碾碎地上溅落的血珠:“墨煜城弑父弑君,就地正法!”

“不!”静贵妃猛然摇头,发间的九凤步摇坠落断裂,珠玉迸溅。她扑向啸元帝时,绛色宫装像团燃烧的血火。“陛下……”可惜她的口早已经被帕子堵住,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啸元帝眼底闪过一丝动摇,却在看到齐王阴鸷的眼神后,决然挥了手。

静贵妃眼见禁卫军将剑举起,情急之下撞开啸元帝,冲过去以身护子。

“噗嗤”剑尖穿透静贵妃后背时,她染着丹蔻的手指被剑划破绳索那一刻终于获得自由,可她却颓然倒在地上,那双试图去抚摸儿子面颊的手终究再未能再抬起来。

“母妃!”齐王瞳孔里倒映着母亲胸前绽开的血花。

突然一支袖箭破空而来,在穿透禁卫军提举咽喉时,箭尾的雕翎还在微微颤动。

众人惊回首,只见厉风倚着汉白玉栏杆,玄色夜行衣已被血浸透成紫黑色。他每挪一步,青石板上就多了一道血痕,这条用性命铺就的血路,从静贵妃寝宫一直蜿蜒到靖安宫。

厉风突然跪倒在地,月光照出他背后插着的七支透骨钉,每支钉尾都系着半截金线,这是啸元帝的甲胄军独有的“锁魂钉”,而他便是咬破了牙龈,拖着被金线绞碎的内脏爬了这三百步。喉间涌出的血沫已模糊了话语,“殿下,属下只能帮你到这了……”

到死,他那双一直望着齐王的眼睛都未曾合上。

齐王嘶吼着抓起染血的剑刺向啸元帝,“我要杀了你!”

却见啸元帝突然捂住心口,从口中喷吐出一大口黑血,染红了龙袍前襟。他青筋暴起的手死死抓住一名公公的衣袖,“杀了……这逆子!”

公公袖中寒光乍现,一柄淬了孔雀胆的匕首如毒蛇出洞贯穿齐王的喉咙。

齐王踉跄后退,撞翻了长明灯,跃动的火光里,他看见那位公公袖口露出的金玲刺青竟是燕池国人!

他是墨云稷早就安排入宫的燕池人,一直埋伏在啸元帝身边,替他打探宫内信息。今日,就算啸元帝不下令杀了齐王,这位“公公”也不会放过齐王。

可齐王却再也说不出话来,指着公公,一张口,口中鲜血喷薄而出,最终倒在静贵妃身侧。

第340章 清算燕池血债

“齐王已死,该清算燕池国的血债了。”温宁的声音在血腥味未散的庭院里格外清晰。

贤淑妃攥着禁卫军的铠甲瑟瑟发抖,珠钗在颤抖中簌簌作响。

当惊雷拿着墨云稷的手信和令牌赶到行宫时,关于啸元帝的指控被逐条念出,太子完全不相信,甚至直接拔剑相向。

贤淑妃看着剑锋寒光,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那时她尚待字闺中,曾听家人说起蔚将军之死太过蹊跷,更像是陛下有意掩盖什么?她便好奇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要这么一员忠国爱民的大将军甘愿以死终结?后来成为宫妃,她又目睹皇后被拖进冷宫时,凤冠上东珠散落如泪。

朝臣们也暗自议论着这两件事是否与燕池有关?她那时年轻,偷偷的打听过此事,被啸元帝知道后,明里暗里的罚了禁足。

自那以后,啸元帝变得敏感多疑,甚至有时候情绪失控。

贤淑妃的绢帕被绞出裂帛声,她亲眼所见齐王为了夺权残害手足至亲。于是,贤淑妃便制造太子先天不足之症,躲去行宫数年。

如今齐王弑父意图谋逆,其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太子若再不回宫,恐怕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