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只剩半口气了,将军的气也该消了吧?这残局,不如让我替您收拾。”温宁的声音轻得像一缕幽魂,却让齐弘文脊背发凉。

齐弘文的手下早已僵在原地,方才还嚣张挥舞的棍棒咣当掉在地上。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能一招制住沙场悍将。

齐弘文盯着奄奄一息的云涛,忽然阴鸷地笑了,“给你?行啊。但你先告诉我,你和墨指挥使,到底是什么关系?”

温宁眼睫轻颤,眸中闪过一丝玩味的光。唇角微勾,慢条斯理地吐出几个字:“什么关系……”尾音拖得极长,故意吊他胃口。忽然眼神骤冷,如淬了冰的刀刃,“他片刻便到,不如你当面问个明白?”

一听墨云稷那个“大阎罗”要来,不仅是几个没见过世面的下属,就连齐弘文都忍不住心肝一颤,带着他的人悻悻离开。

温宁瞪了那些人一眼,连忙将一片护心丹片喂云涛服下,随即先扶他去最近的药棚救治。

厚麻布幛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于药年那张骤然绷紧的脸,昔日王府府医的绸衫已经换成了粗麻短打。他认出温宁那一刻下意识要退开,却被温宁一声“于大夫”钉在原地,喉结滚动着咽下满口酸苦。

当日,于药年离开王府后,本想自己开家医馆,但庸医的名声让他处处碰壁,眼见着那点积蓄都要空了,可他又拉不下老脸去别的医馆做工,便想着带着家人离开京都城。

可天算不如人算。

就在他准备变卖家当时遇到了贵人,一出手就给了他维持生计的一大笔银帛。

“借一步说话。”温宁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温度,却透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装什么高高在上的郡主?呸!”于药年盯着温宁裙角染的血点子暗嗤,双腿却还是跟了过去。

温宁逼近半步:“我竟不知于大夫也有一颗医者之心。”

于药年挺直脊背,声音明显拔高:“我虽医术不精,但是从无害人之心。”

“是吗?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敢摸着自己的心说太妃的头疾与你无关吗?”

“你、你血口喷人,我何曾做过这伤天害理之事?”

“你身为府医,怎么会不知道太妃的汤药里多了不该有的东西?我的确没有证据证明毒是你下的,不然也不会让你活到今日。但是我也没有冤枉你,太妃死前跟我说过,她的药一直是你负责的,她早就怀疑过你,但你知道她为何没有问罪于你吗?”

于药年目光闪躲,声音也降低了许多:“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

“太妃没有怪罪过你。她说即便不是你,也还会有其他人,身在皇家,很多事都身不由己,她贵为太妃如此,又怎么会苛责你做的比她要好。于药年,太妃没杀你,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但是我希望你能对得起自己一身医术,好好的治病救人,你现在面对的都是无辜的百姓,不要因一念之私害了更多人。”

第312章 墨云稷为筹药立下军令状

于药年踉跄后退,脊背重重撞上支撑帐幔的木架。

木棱硌在肩胛骨上,疼得他眼眶发烫,可那两行滑落的泪,终究不是因为皮肉之苦。

他原以为只要给这场罪孽裹着“不得已”的外衣,便能骗过自己。太妃早已知晓一切却未降罪,这份宽容此刻化作千万根银针,正细细密密地扎进他每一寸血脉。

他害太妃并非出于本意,实在是是得罪不起宫里的那位。

在碰见温宁以前,他从未后悔过,但当将此事挑明这一刻,他真是追悔莫及,心中那点自欺欺人的“问心无愧”,竟比不过她一个失望的眼神。

若是他当初心存一丝善念,也不会害死太妃那么好的一个人。

他确实愧对这医者之名,愧对这一身医术。

于药年回到棚房时,炉上的药罐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苦涩的药香弥漫在冷冽的空气中。他盯着那翻滚的药汁,突然笑了,笑得肩膀颤抖,笑得眼眶发烫。

他也曾医者仁心,这双手也救过很多人的性命,可到头来,自己却因一时贪念活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猛地抬手,掀翻了药炉。

滚烫的药汁泼洒一地,瓷罐碎裂的声响惊动了所有人。

咒骂声如潮水般涌来,有人扑上来揪住他的衣领,拳头雨点般砸在他身上。他被打倒在地,嘴角渗出血丝,却仰头大笑,笑得畅快淋漓,笑得如释重负。

他们不知道,这炉药里掺了毒。一个只会让这场伤寒之症变成瘟疫的毒药。

他们更不知道,他宁愿背负骂名,也要救下这些人的命。

只因,他被温宁点醒了。

温宁路过一家医馆,看见门阶上落着一点干药草渣。倒是想起,上一世,疫情爆发时,有很多载着药材的马车进城,如果这一世事情没有出现转变的话,那这批药材一定还在城中。

倒是可以拿来应急。

蔚澜放不喜墨云稷插手此事,但眼下要想平息众怒,确实唯有找到药草方能解决。

温宁思索一二,决定先同顾老商议一下,毕竟自己直接请墨云稷参与此事,只会让墨云稷师出无名,搞不好还反被牵累,但是顾老或者顾太医出面,墨云稷再插手此事倒是算不上逾矩。

温宁打算等晚上墨云稷回到小院时,先同他商议一下。

这件事,比她想象中要顺利。

墨云稷受顾老和顾太医的请求,承诺三日内将药材找到。

此事确实刻不容缓,病患人数再增多,传播范围很难控制,就连时温宜和时家下人都被感染了。

那些闹事的百姓整日围在时府门口,得知时家主生病都没有药医治,这才相信时家是真的没有药材,并非他们心里想的那般奸恶狡猾。

晨风已暗中监视亲王府与世家多日,早察觉异样。只是没有陛下手令,亲王府可不是能随便搜查的。

墨云稷入宫面圣,纵为天子心腹,举报亲王亦需先受百记军棍。刑杖落下时,他咬碎牙关未发一声。

啸元帝的目光落在墨云稷背上,那玄色官服早已被刑杖抽得绽裂,暗红的血痕浸透衣料,在殿中金砖上洇开一片触目惊心的痕迹。

墨云稷的脊背仍挺得笔直,仿佛嵌进骨子里的傲气连疼痛都折不断。

帝王指尖在龙椅螭首上摩挲良久,忽然轻笑一声:“敦亲王是朕的五皇叔,先帝在时便特许他剑履上殿。”

鎏金香炉里沉水香突然爆了个火星,映得天子眸色晦暗不明,“若是想打他的主意……你可有迂回些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