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慕白心中一凛,但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依言接过剑,缓缓踱步。

他举手投足间的样子,与那日在赌坊乔装打扮的“江湖客”有几分相似。但那走路的姿态,右脚重心偏向外侧,左脚却明显往里收,这独特的走路方式,在这世间并不多见。

可赌坊管事岂是等闲之辈?他那双眼睛毒辣得很,在暗处将一切瞧了个真切。

压低声音对身旁的红衣卫道:“小人敢笃定,那日之人必是这位楚大人无疑。”

红衣卫闻言,目光微凝,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墨云稷并未急于下令抓捕楚慕白。

满月宴上他出现及时,并未出现人命。

于豸卫司而言,这不过是一桩微不足道的小案。

豸卫司虽权势滔天,可也不能仅凭赌坊管事一人之言就给楚慕白扣上重刑的帽子。律法讲究的是真凭实据,每一条罪状都得有实实在在的证据支撑。

当然,以豸卫司的手段,若想翻出些确凿证据来,也并非什么难事。

只是此刻,墨云稷尚有更为紧要之事缠身,哪有闲工夫去理会这些旁枝末节的插曲。

何况,这世间之事,并非都得经过官府衙门才能了结。有些手段,即便不摆在明面上,也能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滋味可比官府定罪还要让人煎熬百倍。

楚慕白既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便是自找苦吃。

田虎的兄弟被囚于豸卫司多日,外间不知情的人纷纷传言,田虎被一刀毙命,他的兄弟怕是已命丧黄泉。

楚慕白整日里心惊胆战,他万万没想到,墨云稷会牵扯进这件事中。

这几日来,楚慕白以病为由,深居简出,生怕遭到报复。

直到同僚来家中探访,这才得知田虎一案已然了结。

被憋闷数日,终于可以放松放松,正巧户部的同僚们邀楚慕白去茗兰酒肆吃酒听曲。楚慕白连忙换了一身衣服,欣然前往。

酒肆近日新来了一位歌女,那嗓音软糯得如同江南三月的细雨,又似黄莺啼鸣般婉转,每一句唱词都仿佛能勾人魂魄。

她生得也是娇俏动人,眉眼含情,身姿婀娜,一颦一笑间都透着股让人怜惜的劲儿。

楚慕白本就爱热闹,他的同僚又是个风流的性子,挑逗那歌女娇滴滴的直喊:“哥哥,快饶了我吧!”

二人玩得不亦乐乎,又多饮了几盏酒,回家的时辰也就越来越晚。

亥时三刻,酒肆要打烊了,楚慕白这才哼着小曲往家走。

天色早已漆黑一片,街道上行人稀少,只有那昏黄的笼中烛光在风中摇曳。

楚慕白正沉浸在方才的欢乐之中,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正悄然降临。

突然,从一旁的小巷子里窜出几个黑影,他们动作迅速,趁楚慕白不备,一下子将他套进了麻袋之中。

紧接着,如雨点般的拳头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只是,这拳头里攥着钢针,每一击都带着一股刁钻的巧劲,钢针并非直直刺入,而是在皮肉间扭转、挑动,仿佛要将楚慕白的每一丝痛觉神经都狠狠揪起。

楚慕白只觉那股疼痛如万蚁啃噬,从被击中的部位迅速蔓延至全身。

每一根神经都在疯狂地传递着剧痛信号,痛得他眼前发黑、冷汗直冒,蚀骨钻心的痛感让他几近昏厥,却又在下一波疼痛袭来时硬生生被拉回残酷的现实,只能在这无尽的折磨中反复挣扎。

起初,还能扯着嘶哑的嗓子大喊“救命”,可到后来,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只剩下嘴唇无力地翕动。

就在他以为自己今日就要命丧于此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几个黑衣蒙面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化整为零,迅速向四处散开。眨眼间便隐入了茫茫夜色之中。

那车里的人耳力极好,隐隐听到了麻袋中传来的微弱呼喊声,喝令车夫停车。

车夫利落地跳下马车,解开麻袋。只见袋中人浑身伤痕累累,衣衫破碎,血迹斑斑,气息微弱,随时都有可能掉了那口气。

“可还有救?”车中人的声音尖锐得如同用薄铁片在青瓷表面狠狠刮擦,带着一股让人头皮发麻的阴柔劲儿。

车夫沉声道:“公公,人还活着,有救。”

公公缓缓将车帘落下,语气冰冷地吩咐道:“那便给他个痛快吧!”

车夫二话不说,抽出系在袋口上的绳子,双手用力一扯。这绳子颇为结实,打算用这绳子将人勒死。

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了楚慕白怀中露出的半只腰牌。车夫心中一动,伸手将腰牌抽了出来,定睛一看,随即赶忙冲着车内之人说道:“公公,此人是户部主事楚慕白。”

“谁?”公公猛地再次撩起车帘,原本紧锁的眉头此刻皱得更紧了,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与惊讶,“那个废物陈志远身边养的那条狗?”

第255章 温宁巧引楚映雪现身

车夫又仔细确认了一下楚慕白那张被打得青肿不堪、几乎难以辨认的脸,笃定地回答道:“是,就是此人。”

公公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脸上浮现出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那就找个医馆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楚慕白的伤势颇为严重,需得静养数日。郎中医术精湛,给他服下几副药后,楚慕白悠悠恢复了意识。

他缓缓睁开双眼,只觉浑身疼痛难忍,仿佛每一寸肌肤都在被烈火灼烧。

待看清眼前之人,他心中一惊,挣扎着想要起身致谢。

原来,救下自己的竟是这位在静贵妃身边颇有权势的赵翼公公。

赵翼见状,连忙摆了摆手,动作优雅地将手中的青瓷茶盏轻轻放在身侧的桌子上。“客套的话就不必说了,你我也算是有这个缘分了。”赵翼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得了,你且好好养伤吧,本公公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多留了。”

楚慕白强忍着身上的剧痛,他怎么舍得错过这般难得的机会,双手吃力地拱起,但依然咬牙挺住,,声音微弱:“翼公公大恩,慕白定然铭记于心,他日必将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