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夫人的病,好些了吧?”

“好多了。”提起这个阿福欣慰:“昨天还在园子里走了一圈儿,晚饭也多吃了几口。”

朱夫人的病是早年穷苦操劳落下的,又被武家的事情气着。好茶好饭好药的将养,好转的也快。

这个话题更加彻底的转移了阿福的注意力,一时半会儿是顾不上刘润了。后者见机开溜,阿福刚想出声叫住他,李固说:“儿子怎么样了?前天不是说一个劲儿流口水么?是不是要长牙?”

阿福点头说:“多半没那么快长出来,可能是牙床痒。”

李誉趴在那儿,他肥嘟嘟白生生的,趴在那儿翻不过身来,用手啪啪拍席子。阿福忍不住笑,李固只能听见声音,连忙问她是怎么回事。

“没事……”阿福笑着把他抱起来交到李固手里。李固清俊,这孩子却长的圆滚滚的,手脚脸,身材。阿福有点嘀咕,这孩子要是象她一般长成个小土豆状,那可不帅了。李固问她嘀咕什么,听她一说哈哈的笑。

“没事儿,象你也好。”李固顿了下,轻声说,“我喜欢。”

阿福觉得脸上一热,挨着他坐下,伸手逗儿子。

她不出声,李固可没打算就此打住这个话题。

“你调养调养,咱们再生个闺女吧?既象你,又象我……”他起先是为了转移阿福的注意力,可是说着说着自己却也忍不住向往起来,“会抱着腿喊爹爹喊娘,将来你教她绣花,下厨……”

“还没影儿的事呢,你就开始偏心啦。”阿福把儿子搂过来:“可怜的娃,你爹已经开始疼你妹妹了,你也别难过,有娘疼你。”

李誉乐呵呵的,一派没心没肺的乐天派模样。

绿豆汤端了来,李固喝了两口,阿福拿小勺舀了一点喂给李誉。绿豆汤里搁了一点糖,味道很清淡,李誉喝的眉开眼笑,阿福却不敢多给他喝,怕凉。

“这些天宫中还没安定下来,乱糟糟的,除非父皇来人召你,不然你不要进宫去了。”

阿福点点头,她才不想去呢,大热的天穿戴齐整厚重,顶着一脸的脂粉去受罪,说话走路都要加倍当心,受活罪。初六要不是皇帝迁回来这样的大日子大事情,阿福也就不会去。

但是很快阿福便知道,李固话里说的宫中乱糟糟的意思,并不是指搬迁入住修整这些事。

一个流言悄然的传开。

据说,王美人和逆贼王滨不是族伯与孤女的普通关系,她是王滨的私生女,母亲身份卑贱,原是乐籍女子,进不得王宅,王美人就假托是一个早夭的王家子弟之女被养大……

又据说,王美人早年入宫就品行不佳,甚至不被同是王氏出身的太后所喜,更三番两次的和当时的韦皇后作对,所以才被遣送出宫发到东苑,形同放逐。这次圣驾移至东苑,让她又得了咸鱼翻身的机会。

如果说前两条流言杀伤力还不致命,那么第三条,也是最隐密的一条,实在是太毒太狠了,真是专打人脸揭树皮掐着蛇的七寸那么准。

据说,王美人怀的根本不是皇帝的孩子,而是东苑某个侍卫的孩子。又有个说法是说某个提事的孩子。

阿福听到杨夫人隐晦的说出这些,惊讶之极:“这些是怎么传出来的,您又打哪儿听来?”

“我的夫人,既然都说了是谣传,上哪儿去寻传话的人去。”杨夫人感慨了一句,又说:“虽然是谣传,可是并不是胡编的没影儿的事儿。王美人的身世就算不是那样不堪,也是很寒微的,这么一比,当年韦皇后可是出身书香门第,清贵无瑕。而且,她中间那样长的时候不在宫里,谁知道她到底是因为什么才销声匿迹的。”

但是最重要的,也是最狠的一击,是对王美人贞节的质疑。

这种阴私暧昧之事绝对解释不清,恐怕还会越描越黑。对后宫女子来说这一记攻击的杀伤力比什么都强。不但自身难保,腹中孩子生下来只怕也要终身活在这阴影之下。原来王夫人怀的孩子是一件利器,大有可能母凭子贵。可是现在这种流言一传开,这怀的简直象个炸弹了。

“您觉得,是什么人传出这些话来的?”

“这可不好说了。”杨夫人低声说给阿福听,“夫人想想,原来与王派不合的官员,肯定不乐见一个姓王的女子再称霸后宫,甚至将来……”杨夫人把太后持政王家之祸重演的话隐去不说,反正阿福也明白。

“还有,后宫中不想见王夫人得宠得意的女子们。”这可能性也高,后宫争宠从来都是你死我活。现在的情形是,皇帝也不年轻了,可是他的儿子们却――李固眼盲,哲皇子死了,邺皇子虽然说是下落不明,不过他是王家外孙,就算活着找回来,王家的关系和药罐子身体也让他无法问鼎皇位。小李信更小,母亲已经死了,又没有什么靠山,连皇帝似乎也不待见他将他放到李固这里来养。如此一来,皇帝等于一个继承人都没有,这时候谁要能生下一个皇子,再晋位成夫人――后宫的局势立变。所以那些女人,那些才人良人美人,个个恨不得把王美人生吃了才好。

阿福自己也是这样猜测的,有的时候有的事情要追究起来,不是找不到嫌疑人,而是嫌疑人实在太多了……

就比如王美人这样的,遍地是敌人,想把那暗中放流言算计她的人找出来――

咳,难。

太难了。

第81章 治本(三)

阿福和李固说起这事来,李固唔了一声,说:“这些是非与我们不相干,你不要搅进去就行。”

“我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会往前凑。”

阿福躺下来了还在琢磨这事儿,越想越觉得这件事不简单。

“这传言一环扣一环,嗳,你想想,先是说王美人的身世,那是乱臣贼子和贱籍娼女所生的孩子,根不正苗歪,出身已经这样糟,当年入宫又争宠相嫉,让人觉得她果然品行不佳,就算与王美人没仇怨不相识的人,听到这样的话,也难免对她心生恶感。再加上最后一下子……”

而且,这传言并不全是谣言,就算是,王美人也无法证明,她真的不是王滨和一个娼女的私生女吗?谁能证明她不是?她又的确在宫中消失了许久……这传言最厉害的地方就是让你一听就觉得这事似是而非,再细想又觉得大有道理。就算你说那是假的,是谣传,你又有什么证据来推翻?

散布谣言的人,心思缜密布局严谨,出手就是必杀招数,实在不容小觑。虽然现在针对的是王美人,可是如果这样的人成了自家仇人,和这样的人为敌作对,想想都让人觉得有点郁闷。

李固轻声笑:“听听,你是不是想替王美人出头,把散布谣言的人揪出来?”

“我又没疯没傻。”阿福抱着他一条胳膊,笑咪咪的说:“王美人现在焦头烂额,八成是没空来找我们麻烦,让她烦她的去吧,越烦越好。”

帐子是沉沉的赭色,但是被烛光一照,帐子里头是一种柔和的茶色。

打更声在夜的寂静中远远传来,夜色如浓墨。

“明天多半还会下雨,要是那样你就别出城了。”

“我知道……”

李誉嗯嗯呀呀两声,阿福把他抱起来,他并没醒。把尿布换过,没再把他放回摇床里,就卧在两个人中间。小孩子身上的奶香味儿浓浓的甜甜的,比什么熏香味儿都好闻。

李固觉得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下来。

他也会觉得迷惘,做一件事的之前之后,他会问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他该不该做?

阿福重新躺下,李固的手绕过儿子,搭在她的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