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并不愿意的,已经加封我为太子太保,左都督兼兵部尚书,建威将军。还荫封了崙儿三品世袭武职。”
太子太保位属三公,是天|朝最高的官职,但只是虚衔,而左都督却是武官的实职中最高的,位居一品,而且这个职位并不是一直都有人在位,先皇时曾先后任命过两人,皆年功高德著、战功赫赫的将军,后来他们离世后便一直空着,当今圣上则并没有将此职位封赏与人。
玉瀚以勋贵出身,曾为辽东总兵制衡夷人,又任平南将军收复五处宣慰抚司,确也有资格为左都督了。
至于兵部尚书虽然官品不高,但更是朝中重臣,掌握天下军政。
自己早已经受封,长子将来会是世子,次子亦有了荫封,玉瀚在不惑之年便达到了臣子所能到达的顶峰。
但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玉瀚与云娘相识之时,正是他被贬官排挤到盛泽镇时,此后又经历了夺嫡之争,再加之他生性本来疏朗,因此对于争权夺利非但不热衷,反有几分不屑。先前为了侯府,为了妻子儿女不得不争,如今功成名就,倒是愿意退下来。
云娘明白他的意思,便缓缓地劝道:“君恩不能却,不若过些时日,你再找个借口辞了左都督和兵部尚书之职。”
“不错,我意亦是如此,如今的形势,我们还是不要再站到风头浪尖之上了。”玉瀚道:“只是这借口,用什么好呢?”
古者致仕要年满七十,如今朝廷加恩,也不过减到六十,玉瀚差得还远呢。云娘便道:“只能是以伤病辞官了。”
“也唯此一法了。”汤玉瀚便笑道:“我先在朝中过些日子,待冬日天冷时便称旧伤复发,辞了左都督兼兵部尚书这些事务繁杂的官职,我们俩个在家里赏雪看画儿。”
他们入京时正是秋季,京城里很快便冷了下来,到了滴水成冰的时候,玉瀚果然便称疾留在家中,他带兵征战多年,身上自然是有伤的,特别是初到辽东时所受的箭伤,当时惊动了朝野的。如今只说旧伤发作,也十分说得过去。
皇上自然赏了药材,又命御医前来诊治,云娘亦被皇后招至宫里垂询,“侯爷还正值壮年,旧伤怎么就如此沉重?”
云娘便道:“当年我们初到辽东,不知战事,到了那里一时大意中了夷人的埋伏,玉瀚为了保住襄平诸卫,只得亲自留下,因此肺腑上中了箭,又流落夷地数月。那里如何有良医良药?当时回来时尚不觉得,到了西南湿气重便时有发作,只是当时处于军中,自然不好声张,他便悄悄让我送些药过去……”
前面的话自然都是真的,但是后面的当然是玉瀚和云娘一处商量好的,听起来亦有道理。
皇后娘娘便道:“听御医回来禀报,脉相上似乎还不要紧,却不知为何一定要辞官?”
玉瀚的伤情,若说要能完全哄过御医自然不可能,但是程度上却可以做些文章,因此云娘便道:“脉相上的事情臣妾自然是不懂的,可是玉瀚时常觉得疼痛,特别是天冷之后,每日早起朝会都是忍着疼的。”
☆、
第224章旧伤
云娘便向皇后细说起玉瀚的伤,“御医看了也说是旧伤,眼下倒不至于性命攸关的,但是臣妾便想,如果他能将官辞了,只在家里养着,总好过眼下日日操劳。”
虽然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是云娘却知道皇上和皇后两个却不能轻易上当,真论起心机才智,自己还是比不了皇后的。
但是云娘也并非当年那个心思简单的女子了。这许多年,她经过的,见到的都让她比起过去成熟多了,做事也多了许多的手段。并非是她与皇后生分了,也并非她不再真诚 ,而是人总不知不觉成长的。
况且这样的时候正是需要些心机手段的。
必要的心机手段也并非就是对皇上皇后不忠不信,而是为了让双方都更好。
武定侯府能得以保全,而皇上也不必因为玉瀚的威信太高权势太大而对他生了疑心,君臣方能相得一辈子,后世都能传为佳话。
因此云娘便诚恳地道:“玉瀚这两日在家里服药,不能出门,但是他的心思我也懂,眼下若是家国有难,他便是伤得再重,爬也要爬起来为皇上分忧的。但是现在正是四海升平,便是军政大事,也皆四平八稳,因此他在朝或不在朝其实倒无关紧要了,也正是为此才生了些偷懒之心的。”
皇后听她说出了偷懒二字,便笑了起来,“你在本宫这里说话还是如此实心实意。”眼睛却向云娘眨了一眨。
云娘也笑,“臣妾的性子皇后最是知道的,就连玉瀚是什么人,皇上也洞若观火。他自小因不是长子,家里长辈自不是按嫡长培养的,又没有空儿多管,倒养成疏朗的性子,整日里弄的不外是书画古玩。等到长大了,身为男儿,自然要担起家国重任,建功立业,征战沙场十来年,总算不负皇恩,眼下辽东众夷平静,西南战火已消。但是他回京之后在衙里做事,哪里能与他的性子相投呢?”
“当初在辽东,他要打赫图城,那些老将竟没有一个人同意的,想来就是那东夷人也不信他吃了亏定然要找回来,此事正可见他的性情!当时他心思定了,再谁的话也不听的,用了多少心思,费了多少的精力,果真就让他攻下了那赫图城,”
说着又笑,“第二年他便带襄平城里的人去赫图城消暑,大家在赫图城住了几个月,表面上又是玩又是乐的,皇后娘娘想想,哪里只是为了消暑?”
“在西南也是一样,玉瀚见那军粮供应不上,也不理那些官差,便直接请皇上的旨,只凭他手书的收条付给粮草,以利诱天下的商人向西南送粮草,得罪了多少人!可是如此这般没多久大军的军需便尽够了,因此方能势如破竹,蛮王亦畏惧天威便遣使来朝……”
“及回了京城,却又是另一番天地前些日子他在兵部,每日里与户部、工部、吏部生气,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臣妾恍惚听因为军袄的样式与户部还闹翻了。皇后娘娘想想,他那脾气怎么能受得了那些谨小慎微的老先生?”
皇后娘娘便也点头,“武定侯果真不是朝中那些汲汲营营一心向上爬的,且以他的大才,做些琐事果然也屈就了。”
“为皇上效忠原不分什么屈就不屈就的,但是一来他果真不喜欢这些繁杂的事务,二来就是怕做不好反误了皇上的事,三来就是他近来旧伤犯得重了,且臣妾总疑他这一次疼得重了与上次与户部尚书生气有关系,先前在西南那样忙碌时都没有如此严重。”
皇后娘娘便赶紧笑道:“瞧你说的,武定侯再不至于气量如此之小!”
云娘却蹙起眉来道:“他在辽东也好,在西南也好,再没有人给他气的,偏偏回了京城,与这些京官们不合,虽有皇上时不时地为他撑腰,但是心里究竟不快,也就映到了旧伤上。”又道:“臣妾在皇后娘娘面前一向是什么都不敢欺瞒,还有一事玉瀚心里一向不痛快。”
可说毕了又迟疑了一番,掩住口不语了。
皇后娘娘便问:“何事?”
云娘便放低了声音,“还不是容妃!”
皇后娘娘奇道:“可又关容妃什么事?”
云娘便叹气道:“臣妾自回京,拜见了皇后娘娘之后,自然要拜见容妃娘娘的。不想容妃娘娘屏退了诸人,便替四皇子向岚儿提亲。”
容妃自以为做得机密,其实以她的头脑,能瞒过皇上和皇后哪个?如今云娘正要借此将岚儿的亲事亦说到前面。
“本宫当是什么,原来如此!”皇后娘娘便掩口笑了,“容妃也不过是喜欢岚儿,性子又急,一时未细思量而已。且这事真要怨就怨你们夫妻,将孩子生养得如此出众!不必说容妃,本宫现在也想向岚儿提亲呢!”
云娘便恼了,“臣妾一片至诚向娘娘说话,娘娘却打趣我!”
皇后娘娘才收了笑,“我并非打趣,太子也正到了选妃的年纪,你们家的岚儿在适合不过,因此我早上皇上面前提过的,就是皇上也有这个心思呢。只是如此大事,自然要在朝中明旨。”
云娘便赶紧道:“正是皇后娘娘这话,天家的皇妃,哪一个不是朝中有明旨下来,再依照品德人物细致地选出来的,哪里有容妃与臣妾暗地里定下的?且他们的辈份又不对。”
“臣妾回府向玉瀚说了,他心下亦不快,再三叹道,容妃是后宫妇人,并不懂朝中大事,但也难免被人以为我们侯府仗着为国立下小小的功劳,便生了非份之思呢。因此玉瀚退隐之心便更重了。”
“辈份什么的倒是你多虑了,天家的皇妃再不讲这些虚的,”皇后娘娘又安慰道:“就是武定侯的多心也很不必,谁不知道他一向最忠心为国。”
“因此我这一次来,也想向皇后表明,天家为皇子们选妃,我们武定侯府是不参加的,一则我们家岚儿德才品貌皆够不上皇妃,再一则就是我们侯府唯从正统皇命,决不参与任何朋党外戚之争!”
云娘刚刚十分坚定,却又立即软言相求,“这几日臣妾不许玉瀚管公事,只专心休养,他的伤痛倒是好了许多,因此还恳求娘娘,在皇上面前为他说几句话,许他辞了那些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