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晏安宁很快就整理好了心绪,一碗粥喝得见底。
她想嫁给顾文堂,又不是真心爱慕于他,计较这些长短做什么呢?姜夫人与他再琴瑟和鸣,到底也是逝去之人了,只要如今这世上,他目之所及中的所有女子里,他最疼爱怜惜她,愿意给她应有的名分和体面,旁的无关痛痒的东西,她便不该去在乎。
活人无法彻底赢过死人,但死人也做不到活人的缠绵悱恻,暖玉在怀。
况且,与姜夫人相较,对她来说并没有任何利益可言。
一番心思浮动,皆隐在平静的皮囊下,是以她并未瞧见,自打她问了那句话,便眸光深邃地望着她的男子面上的神情。
顾文堂着实没有料到竟有一日能从她口中听到姜夫人这三个字,很是让他意外。
他还当她不在乎那些,只是平日里偶尔想起,不免又疑窦:柳叶般娇嫩的女孩儿,正是貌美的年纪,倘若是真心爱慕于他,又怎会对这瞧上去便大有文章的过往视而不见?
他拿不准她自动将自己放在了卑位,还是压根没有争风吃醋的想法,如今听到这一句莫名其妙的问,倒让他忍不住心生欢喜。
不过过往事到底诸多波折,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讲清楚的,正犹豫着如何开口,却见那姑娘似乎已经浑不在乎地揭过了这话题,笑得明媚:“……多谢三叔,这粥很好喝。”
顾文堂眉梢微挑,见她一副春光明媚的神情,到底又将那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她既然没了兴致听,那冗长的旧事提起来,不免也索然无味。
他不再言语,目光落在她方才怀中紧紧抱着的锦匣上,弯下腰将其够过来打开,里头赫然是一串碧玺石做的佛珠手串。没有记错的话,应当是海外才有的奇珍,听人说,是有纳福辟邪的奇效的。
打她和顾昀说话那会儿就抱着,当时他还以为是顾昀赠的物件,现下看来,却是她拿着这东西要送给什么人。
抬眸看她,便见那姑娘面上闪过一丝狼狈。
顾文堂凝眉想了想,忆起今日听徐启来禀晏家的两个妈妈奔赴千里想要接她回江陵去,似有所悟。
姑娘的头垂得更低了,再抬眼,却见那人慢条斯理地将那佛珠戴在了右手上,昂贵的异域物件戴在他的手腕上倒是被人压下去了风头:“……这东西倒是独特,便用它来偿还这碗粥吧。”
她唇角颤了颤,心里想,从来不见他戴什么佛珠的,可见并不信佛。他又一向端重高严,这东西贵重是贵重,戴上却不免显得轻狎,如今他央了她的东西过去,也不知他那些同僚下属,回头瞧见了会不会笑他。
嘴里却轻哼道:“……三叔这粥是金子做的不成?”
嘟嘟囔囔的小模样,可爱极了。
顾文堂唇边噙起一抹笑意,指腹轻轻摩挲着那烛影下流光溢彩的碧玺石,动作太过轻柔,落在晏安宁眼里,莫名叫她想起方才他仔仔细细地轻拭她面颊时,指腹的薄茧带来的酥麻感觉。
“那便当作定情之物,也无不可。”
那低哑的笑像羽毛在她心间拂过,细麻的痒,抓也抓不住,阻也阻不了,勾得她暗暗红了耳垂。
“……什么定情之物的,三叔休要胡说,坏了礼数……”况且,哪有从别人手中夺去的定情物?
不过她这里有什么东西能入他的眼,她心里倒是高兴的。
至于她父亲……听了那嘴上没把门的婆子的一番话,她早就冷了心肠,再不愿再去续什么父女天伦的缘分了。
顾文堂眼眸里笑意渐浓,望了一眼天色,温和道:“我派人送你回去。”
再留下去,他恐是舍不得这脸颊嫣粉,犹如春日里枝头绽开的桃花一般的姑娘了。
送了她离去,顾文堂指骨屈在桌案上敲了敲,敛眉想了想,喊了徐启进来吩咐道:“晏家的人那边盯着些,若是再有什么不妥当,寻个时机打杀了便是。”
说这话时,他近乎面无表情,淡漠得远离人烟。
他自是知晓安宁今夜心绪的凄苦之处症结不在什么下人身上,可他也瞧不得在顾家的屋檐下还有人敢这样惹她伤情。不过是几个不长眼的下人,处置了也不过是无关痛痒的小事。
“……小五那边,也要注意一些。”他眸光微凉地扫了徐启一眼,后者轻咳一声,面色严肃地点头。
此子城府倒是深,却是不知在憋什么招呢。但他可不会畏惧一个黄口小儿,只是怕她被不省事的牵连,纵然只是稍有不妥,也足以让他心疼不已。
算算时日,大抵要不了多长时间,他便能够如愿以偿了。
打老鼠怕碎了瓷瓶的小心谨慎,他已然是许多年不曾体味过了。
这一回,为她,却竟是甘之如饴。
作者有话说:
咱中国人爱一个人,就要带她吃东西!
安宁慢慢开始动真心了,喜欢一些极限拉扯!
哈哈哈,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点应该还有一更,大概零点左右更新吧
? 第 51 章
晏安宁回到卿云小院的时候, 招儿和盼丹两个正焦急地站在外廊上等待。
天色已经太晚,原本姑娘心不在焉地让她们寻那压箱底的碧玺石佛珠的时候她们便心底有些异样, 招儿是知晓内情的人, 猜出晏安宁要拿这手串做什么,一时更是担心她被那不长眼的刁仆为难。
二月里寒风料峭,两个婢女莹白的脸都被风刮得泛红了, 晏安宁见状, 默不作声地一边携着一个,推着她们进屋。
“这么冷的天, 何必在外头苦等?”
“姑娘您这么晚都不回来,如何叫奴婢放心?”盼丹松了一口气, 柳叶眉仍蹙着, “下回姑娘若要出去, 身边多少带个人, 不消是奴婢还是招儿, 总是让人安心些。”
她浅笑一声道知道了, 坐在铜镜前由人服侍着卸掉钗环,想了想,从匣子里拿出两个小小的青瓷瓶, 一人怀里塞了一个:“涂上,免得明日好好的脸都不能看了。”
盼丹怔了一下,顺从地应是, 晏安宁对着昏黄的铜镜, 隐隐瞧见前者的眼角闪过微光, 似是泪光。
她毫无目的地摩挲着金簪上的玉簪花的手忽地顿了顿。
盼丹并非她最信任的婢女, 是她来了顾家之后马氏指给她的, 但这么多年来, 她一直待自己忠心耿耿。前世,她嫁给顾昀后,她便是另一个陪嫁婢女。那时她骤然失势被休弃,实则同招儿主仆二人被顾昀囚禁了起来,听送饭的人说,这丫头也在四处打听她的下落,为此还惹恼了魏永嫣,挨了板子。
其实她扪心自问,对盼丹她的重视越不过招儿,盼丹从她这里得到的,也并不丰盛到足以买下她的性命。饶是如此,她仍旧拿出一颗真心来为她尽忠,说是结草衔环,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