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看她真心为顾明钰鸣不平的样子,原本没将秦嬷嬷的话放心上,这会儿倒又转了看法。
她拍着晏安宁的手,低声道:“你不知晓,王家的男子,除非年过四十尚无子嗣,是不得纳妾的。”
晏安宁瞬时明白了。
原来太夫人为顾明钰谋划的是这一点。
怪不得。
王家人对家里的姑娘要求严格,对儿郎们也同样如此,这样的家风,才能被太夫人看进眼里。
太夫人觑她神色,忽然道:“那你愿意去教教钰丫头么?”
晏安宁抬眸,满是愕然,愣了好一会儿,才讷讷道:“但凭太夫人吩咐,只是我也不曾教过人……”
太夫人见状却更加满意,笑笑道:“去试试,佛经的事可以缓一缓。钰丫头脾性温和,纵然是不愿学,也不会为难你这个表姐的。”
晏安宁笑着道是,暗地里却攥紧了手。
她并未打算这么快踏足顾文堂的领地,只是没想到太夫人会打起这样的主意
也不知,顾文堂知晓了,会怎么想。
*
顾文堂负手站在廊柱旁,抬眼望着西边如火的流霞。
卿云小院。
不知怎么就走到这儿来了。
那日亦不知是怎么想的,自作主张地让她搬进母亲的寿禧堂,不过既然开了口,倒不好收回成命。
这几日公务繁忙,亦无暇来看,或是也没必要没立场来看,但终究还是来了。
盼丹正看着小丫鬟们洒扫,忽见门外一高大俊朗男人靠近,她吃了一惊,忙上前去行礼:“相爷,您是有事寻我们家姑娘吗?可不赶巧,她今日在七姑娘院子里呢。”
顾文堂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七姑娘?”
盼丹肯定地点点头。
第 19 章
顾明钰今年只有八岁,生着一张婴儿肥的圆脸,稚气未脱,脸上一双葡萄般的大圆眼睛十分灵动,可爱至极。
听秦嬷嬷说了晏安宁的来意,顾明钰瞧上去兴致不大,但仍旧非常懂礼地和晏安宁见了礼,又吩咐婢女们上了糕点和时令水果,拉着她上了炕说话,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晏安宁看着她,脸上的笑意不自觉地加深。
倘若她的母亲没有早逝,八岁的她在母亲身边大约也会是这样一副娇憨的模样。而事实时,八岁时的她,正在为了如何能永远留在顾家,留在姨母身边而绞尽脑汁,费尽心机地算计人心。
这一点上,顾明钰令她羡慕,但这一切大抵也离不开太夫人满心满意地照顾太夫人甚至没和如今成为宗房的二房住在一块儿,而是住在国公府,一住就是七八年。
两厢坐定,晏安宁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顾明钰就已经鼓着脸道:“晏表姐,我知道你和祖母是为了我好。可是我不喜欢做针线,而且我也用不着做这些来讨好王家的长辈!”
她讲话的声音软和可亲,但说起话来倒是很坚决的模样。
闻言,晏安宁想了想,问:“那七姑娘到底是觉得不喜欢,还是觉得如此讨好旁人辱了顾家的气节与门风,所以不愿学呢?”
顾明钰沉思了片刻,眨了眨大眼睛,没说话。
“七姑娘知道我小时候为何要做针线么?”
顾明钰摇了摇头。
晏安宁笑了:“我那时候刚来顾家,觉得姨母手头好像并不宽裕,听闻小丫鬟们常常做针线拿去外头换钱,便也打上了这样的主意。”
一边听着的秦嬷嬷脸色微变,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那后来呢?”顾明钰却来了兴趣。
“后来啊,我姨母听说了,拦住了我。她说我是大家闺秀,这样亲手做的东西是万万不能流到外头的,一不留神就会闹出大事,影响名声。”
顾明钰蹙了蹙眉,问:“那后来为何表姐还是要学呢?表姐没听你姨母的话吗?”
“怎么会?”晏安宁望着她,眸光柔和:“后来我接手了我娘留给我的嫁妆,在京城做生意,生意越来越红火,也不需要用卖针线的几个银钱来贴补日子了。不过……有时觉得针线房做的衣衫不好看,也会自己动手改一改。”
她指向自己裙摆上精致繁复的缠枝花。
顾明钰却也只是看了一眼,这对她吸引力不是那么大。
其实她打小都是文武兼习的,不过习来习去,却发现在读书上面没什么天分,反倒是舞刀弄剑的似乎更得手实然她也很是失落,她爹爹可是当朝首辅,大魏朝廷最年轻的当世大儒,她却这么笨,连书都读不好。
经年累月的泄气,她早就对这些失望了。什么琴棋书画和女红,在她眼里都是颇让她头疼的存在。做不好,索性就不做了。
晏安宁又从婢女手中接过一个虎头帽,上面栩栩如生的小老虎却抓住了顾明钰的目光,她惊呼一声,从她手中接过看了又看:“好逼真!”
“这是我给我姨母腹中的孩子做的。”晏安宁意味深长地道:“虽然我如今不缺银钱,但这些贴身的物件,姨母可能会更喜欢一些。”
顾明钰被她说的有些松动了。
大嫂陆氏现下也怀了身孕,大嫂一向对她很好,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送这样精致好看的小孩儿物件给那未出世的小侄子小侄女用……
“且学会了女红,也并不代表七姑娘就非得为王家一家子人上下操劳,学会的东西是自己的,愿不愿意为旁人做,全凭七姑娘自己做主就是。”
这番话戳中了顾明钰的心,她一下子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