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爱极了这孩子,却只因他是她悉心为他带来的“礼物”。但今日的某些时刻让他觉得他或许也不需要什么礼物,只要能安稳守着她和这个孩子,人生便也无憾矣。
晏安宁听了就笑,懒懒地躺进他的怀里:“是谁说想生个小丫头来着?瞧瞧,这一胎可是个小子,岂不是不如您的意了?”
说话的人却不承认了,面不改色道:“吾定然没说过,要说,也该说是有一个便知足了。”
嘴上这么说,却忍不住弯起唇角同她分享方才的趣事:“……像只池塘里的小鲤鱼似的,喝了奶还吐泡泡……才生下来倒像是就很有些劲儿,扒拉着乳娘的金耳坠子,真是个小捣蛋鬼……”
晏安宁听了也来了兴趣小六降生没多久她就回江陵了,倒是并没有什么机会研究小孩子,不知晓他们还有这样可爱的一面。
夫妻两个小心翼翼地夜话,一时提到洗三礼要怎么办妥当,一时又举棋不定地议着孩子的名字,一时商量着寻到的乳母是否是可靠之人,话题一开始便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怎么止都止不住,不知不觉便到了深夜。
晏安宁这才又觉察出了几分困意,往他怀里靠了靠。
她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说不害怕自然是假的。可最难的时候,这个人便守在她的身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安慰着她。她刚生产,按理说也不能这么快地挪回平日里睡的地方,免得过了血腥气,可他却又在不知不觉中让她睡得更加舒服了些……
有这样的夫君,无论做什么,她都只觉得安心。
“三郎,你要给我们的孩子取个好听的名字才成……”她小声地撒着娇,笑意浅浅地阖上了眼睛。
顾文堂捏着她的手道了声好,望着安然入睡的妻子和睡得正香还吐了个泡泡的婴孩,心里暖暖的,嘴角也不自觉地弯成了一个愉悦的弧度。
更鼓声漫漫,他目光温柔,只觉如此良辰美景,此生怎么也看不够。
??120 ? 番外十二
◎小皇帝×明钰◎
一开春, 京郊西的大慈恩寺便迎来了游人如蚁,香客如织的庙会。
华盖马车缓缓在山门口驶停,穿着鲜亮绫罗的年轻侍女扶着一位戴着帷帽的姑娘下了马车, 身边围着粗使的婆子与人高马大的一众护院,一看便知出身不凡, 普通百姓便都遥遥避开, 并不敢近身。
倒有人逆着人流而去, 上前亲热而得体地挽住那姑娘的手臂, 欢喜地道:“顾姐姐,可巧今日你也来上香呀,我家兄长也陪着我来了呢!”
顾明钰抬眸, 细长的柳眉下,安静温柔的神情似乎一瞬变得生动。
黛色襦裙轻移, 却没有回头张望王家马车的方向, 而是轻轻回挽住王家九姑娘的手臂,轻声细语地询问:“澜姐儿是来还愿的?”
去年年末, 王家为王卿澜寻了一门合意的亲事,瞧着倒是堂姐妹几个里头最出彩的。顾明钰自小同她打交道,也算得上有几分手帕交的情谊,自是深知, 为了这事,她私底下来香火最旺的大慈恩寺偷偷求了好几回。
王卿澜一听便红了脸, 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张扬,眼角眉梢里却带了挥不去的喜意。
顾明钰心领神会。
“那顾姐姐是……”
王卿澜不甘于被揶揄,推了推她, 拿打趣的眼神在后头慢慢跟上来的少年人和眼前明艳大方的少女间环回。
美人提了提唇, 笑道:“自是有好事。”却大约不如王家九姑娘料想的那般, 两家好事将近。
王卿澜瞧她神神秘秘的样子,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王家规矩大,她与堂兄王吕分属不同房头,故而对于这位兄长的婚事进程,倒也并不能知晓。
一行人到了山门前,早有知客僧慈眉善目地侯着。顾家身份贵重,女眷前来上香,寺中少不得要将寻常人家拒之门外。若非在山脚下遇上了,只怕王家人今日也要跑空。
远离人烟之处,顾明钰头上的帷帽已然摘下,她笑着颔首,正欲开口寒暄,忽听原本僻静的山路上马蹄声阵阵,卷起尘烟。
这山道上原本不许通马车,一众丫鬟婆子当即吓得花容失色,以为天子脚下还能遇上山匪马贼之流。
顾明钰也有些意外,只是还未做出反应,便先有人拉着她的胳膊往旁边退了几步。
她抬眸,视线中央是少年紧绷的下颌线。原是落后她几步的文弱书生,不知何时冲到了她身侧,扮起英雄救美的角色。
她低声道谢,大大方方地看过去,神情却微微一怔。
她与王吕自幼便定下了口头婚约,起初她为了讨好祖母,总是在王家人跟前扮做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但自打继母晏氏进了门,将她视作亲生骨血般娇养着,不肯让她受半点委屈,她的性子才慢慢变得洒脱开朗起来。
父母琴瑟和鸣,成亲快十载仍旧恩爱如新婚夫妇,她瞧过了真正被珍爱的人的模样,看待未来夫君的眼界也宽阔起来,并不会被一些小恩小惠所打动。
是以,当王家大夫人知晓她好端端地突然开始习武,特意将她叫去隐晦地提醒了一番,又用王吕的喜好暗示她该循规蹈矩,维护好王家未来的儿媳妇的名声时,她懵懂年华里的那位风度翩翩的白衣少年,便褪去了许多迷人的光晕。
于是她头一回摆起了相府嫡长女的谱,在那位克己复礼了半辈子的王家大夫人跟前娇纵了一回,半步也不让,将后者气得连面上的笑容都难以维持,还当着她的面用给祖母送节礼的名义打发身边的婆子去顾家告状。
冲动了一回她也有些懊悔,生怕此举让家里丢了脸面,咬咬牙准备进寿禧堂请罪时,却意外地听见从来和声细语的继母在厅堂里冷笑。
“我们家七姑娘从来都是最孝顺不过的,在家里连高声说话都不曾,就连宫里的太后娘娘宫宴上瞧见了,也是拉着她说了许多话,赞赏有加的。王家和我们顾家从来走得近,我自是知晓王家夫人是一片好心,只是什么话该说,什么话说出去会败了我们家姐儿的名声,还望你家夫人细细思量。若是到了出嫁的年岁因这不着边际的话耽搁着寻不到合意的亲事,难不成还能去找王家夫人赔偿么?”
那婆子自矜是王家的家生子,又从来服侍在当家夫人身边,转达主子的话时并不怎么顾忌,一副苦口婆心为顾明钰出嫁后的日子打算的模样。
可此刻一听这相爷夫人的话,竟像是要将两家口头上的婚约推翻了的口气似的,忙去看一旁的顾家太夫人的脸色。
谁知那老仙君活像是年岁大了,说话间竟垂着眼皮要睡着了,当下心口一凉,明白了顾家人的意思。
……这晏氏嫁进来没多久,竟当真把控住了顾家的大权了。如今,连顾相爷原配发妻生的嫡女的婚事,竟也成了她一句话的事!
那婆子也是个历经风浪的,很快便稳住了心神,嗅出了这局面下的另一层意思大夫人借题发挥,也不全是为了顾七姑娘这小小的顶撞,更多的,还是想瞧一瞧,新妇进门,对从前被顾家太夫人捧在手心里的顾七姑娘的地位有无影响。
毕竟,太夫人名声再隆,却也抵不过在朝堂权势如日中天的顾相爷。从前也就罢了,如今新夫人进门,据传还十分得相爷欢心,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若是顾相爷不再看重这个独女,那王家那头,也该再重新掂量掂量了。
可这新夫人一番毫不留情的讥讽之言,却透露出了十足十的维护的意味……
看来,顾七姑娘在相爷心里还是有些分量的,饶是新人得宠,却也要做出慈母心肠的态势来回护,好留住相爷的心。
她自是不信,会有女子真心实意地将丈夫原配发妻生的女儿视如己出。
婆子变脸般地换了颜色,摆出了十二分小心的姿态,迭声赔着不是,说到激动之处简直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刮子,得亏被顾家的下人及时拉住才没有在脸上留下两个鲜红的巴掌印走出顾家的门。
顾明钰忽地就沉默了下来,脑里昏糊成团。
有人趾高气昂地来灰头土脸地走,有人扶着婢女的手臂一路低声地骂:“……什么书香门第,掂量着我瞧不出她们的算计似的!在心里瞧不起我的出身,偏还忌惮着相爷对我的宠爱,好似相爷娶了我进门便要将钰姐儿抛之脑后权当没生过似的,真是混账道理!巴巴地演这一场给谁看?钰姐儿这样的出身,嫁到皇家都不算高攀,她们倒还挑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