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儿,酒先盛了上来。
陆珏大概知道她不会喝酒,并没有教她沾染的打算,只独自倚着靠枕浅酌,指尖转动酒盏,脑子里不知在兀自思索着什么。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乐声。
他抬眸朝对面看去,婉婉面前已摆上了几个酒盏,里头倒了深浅不一的酒,那乐声便是她用簪子在酒盏边沿敲出来的。
见他目光所至,婉婉抿唇笑了笑。
她一双黑亮的眼睛望着他,似乎有些试探的意味,像只小猫儿顽皮地探出爪子轻轻挠了他一下,想问他能不能和她一起玩儿?
陆珏向来喜静,想事的时候更不喜有人打扰。
他单手支颐瞧她片刻,忽然将手中酒盏递到了她唇边,“尝尝。”
婉婉原不是想尝他的酒,好奇地眨了眨长睫,伸着脖子先凑近酒盏嗅了嗅,觉着扑鼻的酒香似乎并不是很烈,这才垂首浅浅地抿了一口。
谁知酒香入喉便化火,一路灼进肺腑里,烈得她整张脸的眉毛眼睛都皱成了一团。
陆珏勾唇轻笑了声,抬手将盏中余下佳酿一饮而尽。
月色当空,画舫里渐有姑娘家绵软的嗓音伴着乐声传出来,长随对插着袖笼靠着舱门赏月,想起了方才从里头被撵出来舞姬乐伎,心下只道:
瞧,这世上哪儿有真清心寡欲的男人,只不过是对人不对事罢了!
21. 第 21 章 那姑娘对他是与旁人不同……
得意楼三层雅间里,姜蕴正临窗独坐。
她面前的位置原本是留给陆珏的,此时自然空空如也。
其实没有人要她在这儿等,大金山寺时送出的信笺,当天只过了不到一刻钟就又回了她手上,还附送一句话,教她日后勿要再白费心思。
他一贯都如此直白,从不给人留半点虚幻的希望,姜蕴老早就知道的。
因为舅母永安长公主和陆珏生母的缘故,她很小的时候就认识陆珏,但两个性子都冷傲的小孩儿待在一起,说实话起先一直都是谁都不爱搭理谁。
可区别在于――
她的不搭理是想等对方先低头,主动示好,然而陆珏的冷淡,是真的从没有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从没有。
当然,陆珏的目空一切,也是在姜蕴禁不住主动放低身段,多次主动示好之后仍旧无果才发现的,在那之前,她还以为凭借舅母与他母亲之间的密切关系,能令她在对方眼里有些许与众不同呢。
外头忽然传来敲门声。
是姜蕴的贴身婢女,走进来略带踌躇说:“小姐,方才侍卫来说,世子爷现下未在宫宴,而在……在河上画舫中。”
姜蕴侧目越过窗口扫了眼,画舫离这儿多近,陆珏却都没来露个面。
她向来是个清高自持的大家闺秀,哪怕喜欢陆珏,看过了当初昌宁郡主为嫁陆珏,将整个睿王府变成笑话的举动后,也感到鄙夷。
姜蕴觉得昌宁为了儿女私情就置家族脸面于不顾,实在太莽撞也太愚蠢,所以这些年,她从来没有让自己的心意给旁人留下任何话柄。
可是眼下境遇不同了。
皇子们将要开礼选秀,届时盛京所有适龄未嫁的贵女都不可避免地要参选。
她的背后有身为中书令的父亲,身为长公主的舅母,那些皇子们不论喜欢她本人与否,想同姜家结亲的心却都是昭然若揭。
兴许旁的人家都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但姜蕴不想。
那些皇子里没有一个她中意的,更别提她心里原就看中了陆珏。
其他的人只要拿出来跟他稍一对比,无论是容貌、谋断、才华还是品性哪一项,都只教人觉得不入眼。
而且父亲也不想她站在风口浪尖上,舅母更是见多了宫墙里的腌?H事,坦言哪怕用皇后之位来换,也舍不得她将来可能守着帝王的三宫六院过日子。
舅母都已经为她向陆家抛出了橄榄枝,她也总得尽力再为自己争取几分才行。
姜蕴从窗边起身:“带路。”
从得意楼到岸边画舫实在很近,走几步就到。
长随都是见惯了京中权贵的,没道理不认识中书令府上的嫡小姐,躬腰下甲板笑脸迎了人,听完来意便麻利儿转身回禀去了。
这会子画舫里,婉婉才刚尝上第三道菜。
长随回话并不避着她,直道:“爷,姜小姐在外求见,说有要事想与您商议。”
婉婉听着姜蕴的名字,便觉面前原本香喷喷的烧鸡好像突然就不香了。
闹不明白的奇怪感觉,又带出些不合时宜地不开心,她只好搁了筷子,“那表哥你先忙吧,眼下时辰也不早了,我回去瞧瞧祖母,她今儿想必也累着了。”
长随闻言忙开口留道:“姑娘别着急走啊,菜还有大半没端上来呢,您莫不如在隔间稍等等吧,稍后同世子爷一道回去多好?”
话是一番好意,可在隔间光明正大地“偷”听人家讲话,这怕是……
婉婉眼皮儿禁不住跳了跳,内心一时充满了拒绝,忙连连摆手说不必,“我已经吃饱了,表哥你慢用吧。”
她说着站起来冲陆珏福身告辞,顺手已经将帷帽拿了起来。
姜蕴突然寻来本在陆珏计划之外,原没有必要见的,但她挂念着老夫人也教人挑不出毛病。
陆珏便没再多留她,颔首应了,又吩咐长随:“派两个人去看着她。”
婉婉下甲板时与姜蕴错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