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明朗的晴空不知?何时阴沉下来?,街上冷风席卷而过,周遭低矮的房屋窗户后阴森一片,地上的孩子也跟着消失了,目之所及,再没有?其他人。
只有?他站在这阴暗的天地之间。
时间在流动,身旁的房屋推倒又重建,数不清的光阴轮转,地上的青砖被看不见的车轮碾压破碎,又被人掀起重盖,城镇荒废,变为?旷野,又重新竖起城墙。
万年弹指一瞬,只有?他不受任何影响。
咔嚓!
头顶传来?细微到不认真去听都听不见的声?响,但是在时光轮转带来?的晕眩之下,这一声?确实再好不过的提醒。
周遭的变化停下。
亦无殊缓缓抬起头,看向头顶之上的天穹。
声?音传来?的方向。
乌云覆盖的天穹之上,清晰又缓慢地裂出一道缝隙,那一个音节一个音节传来?的嘎吱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仿佛是小鸡破壳,有?什么?东西拿着凿子,在上面凿出一个洞来?。
洞后露出一只冰冷的眼睛来?。
明明是毫无感情波动的漠然,但偏偏就透出一股邪恶阴寒之意?,转动着眼珠,将?这片土地扫过去,渐渐的,里面透出满意?来?。但在下一个瞬间,它看到了亦无殊所在的地方,转动的眼珠停了下来?。
那只眼睛大概也没想到会刚好有?人站在这里,不偏不倚,正正看到它,沉默须臾,一道凌厉至极的攻击劈向亦无殊。
攻击还未到达亦无殊面前,便被一阵清风拦截。
亦无殊一步也未后退,甚至连抬手都怠惰,神念一动,就将?这道攻击打散,反手还了一道更不客气的。
那只眼睛受击痛极,眼白迅速变得血红一片,下眼睑流出血,差点被亦无殊生生挖出来?,连闪了好几道光,才将?亦无殊的神力?消弭,流血的眼睛怨毒至极,看着亦无殊,满满都是诧异和?羞恼,似乎觉得不可思议。
这里竟然有?人能伤了祂?
但转而,这眼睛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恼意?散去,不等亦无殊下一击到来?,眼睛迅速从洞后消失,施施然远遁。
窗外又一道惊雷劈落,窗台及屋内被照的雪亮一片,雷声?慢一步到达,夸擦
昏暗床榻之上,亮起一抹金色。
亦无殊睁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梦中?醒来?。
这个梦……
他抽痛的额角还未平息,就察觉被子里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暖意?,紧接着,就是一轮更加剧烈的跳动。
他将?床头一盏云朵小灯上的灯罩揭开,夜明珠徐徐送出暖光,照亮了他枕边睡着的人。
“……你怎么?又跑来?我这边了?”亦无殊开口时才察觉自己?嗓音中?的沙哑,轻轻推了推翎卿,“睡着了吗?”
翎卿意?识一半清醒一半沉沦,身上反常地发着热,活像一个小火炉,将?被子捂得汗涔涔的,无意?识依偎过来?,“……难受。”
亦无殊扶额,这些年里,他算是知?道了什么?叫欲望化身。
翎卿小的时候还好,只想着要杀人,应不应当先?不提,至少纯粹,也好克制,可一长大,诸般杂欲全缠了上来?。
可怜翎卿连个发泄途径都没有?,难受起来?便一股脑全怪罪在亦无殊身上,让亦无殊给他想办法。
亦无殊哪有?办法,这种事全靠自己?自制力?,但翎卿有?自制力?这东西吗?他更不愿意?压抑自己?凭什么?呢?不让杀人也就算了,算是亦无殊有?理有?据,他伤天害理,正邪不两立,他打不过亦无殊,也认了,但这事又凭什么?要他压抑?
亦无殊只得从极北冰海引水,凿了个冰池,翎卿在另一头搁冰水里泡着,他在这头看闲书。
他还想过把神岛搬到极北去,只可惜非玙受不了,不只是冰原太冷原因,它体质特?殊,除非一直待在水里,不然就老想着冬眠,裹了十八层棉被还瑟瑟发抖。
亦无殊见这个办法有?用,又把池子扩了一扩,但翎卿泡了两回?就不乐意?了。
堵不如疏,一味地压制,却不予释放,反弹起来?更难受,打压教育不可取。
亦无殊在书房里踱步了十几个来?回?,狠下心,搜罗了几本书籍扔给他。
结果翎卿说看不懂。
况且书中?尽是男女之间的事,翎卿这辈子说起来?活得久,但要真一个个算,见过的女人屈指可数,除了在他小时候想亲死他的月绫,就只有?和?曾经的他一样长不大的阿夔。
这两人算是和?他熟悉些,至于其他人,他连名字都不记得了。
他曾经说人如草木,但说到底,整个世界上能在他眼中?算得上草木的,也就只有?这屈指可数的几个。
月绫和?阿夔在他眼中?都和?草木无异,都是世间孕育而出的生命。
他这人原则全无,底线更是深不见底,但他对?这些人却没什么?意?见,不远不近不喜欢也不厌恶,更无意?冒犯她们,如果非要冒犯一个,就只能冒犯他最讨厌的亦无殊。
亦无殊只得捞起袖子教他怎么?疏解,然而翎卿学完之后,那是半分都不愿意?劳累自己?,直接赖上了他。
……事实证明,太过惯着了也不可取!
娇惯娇惯,惯到头苦都得自己?吃。
亦无殊任劳任怨把人从床榻间捞起来?,伺候好了,又施了个咒,给他换衣服,让人清清爽爽入睡。
翎卿枕着他的大腿睡得安稳,细白的手指轻轻勾着亦无殊的头发,浓黑长睫打下阴影,发出的鼻息清软,莲花清香在床笫之间蔓延,丝丝缕缕,扣人心弦。
亦无殊一动不敢动,久久凝视着他。
浓重阴影袭上心头,他分不清这阴影是什么?,方才的梦,还是枕在他腿上的翎卿,负罪感和?歉疚折磨着他,在这疾风骤雨的深夜里,骤然生出了喘不上气的感觉。
他盯着那两片红润的唇,翎卿还未睡沉时习惯性用牙磨着自己?的唇内侧的软肉,有?时会把那一片蹂躏得绯红,格外柔软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