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笑道:“可咱们总不能空着手,我这次亲自挑选礼物,保管让先生挑不出错来,如何?”
程晏奇道:“不意你还能送出礼去?若是送出去了,我算服气你,如何?”
“那你就等着服气好了。”妙娘亲自对彩云吩咐了几句,彩云笑着去办。
左大人现在官拜吏部给事中,有铨选之权,权利其实很大,但是他却为官清廉,在清流中很有名望,住的地方也是朝廷给官员们住的官宅,门口还有一处水洼。
“你们去通报一声,就说学生程晏来拜见恩师。”
小厮笑道:“原来是程公子,小的马上进去。”
左光伯今日正好在家,一听说程晏过来,忙让他进来,妙娘便随程晏进去了,此处确实很憋仄,堂屋中间坐着的老者衣着也十分朴素。
“云浮来了。”左光伯见到程晏很是欣喜。
程晏则笑道:“学生成婚了,想带新妇给先生和师母看看,也好通家往来。”
左光伯感叹:“云浮如今也是大人了,若元辅大人还在,不知道多高兴。”他又见程晏身后跟着的人提着礼盒,不免道:“老夫早就说不收礼,你破费这些做什么?”
程晏按照妙娘吩咐的道:“这不是礼,这是喜糖,学生成婚,谁都要给的,先生难道连学生的喜糖喜饼都不吃?”
他其实也有点忐忑,因为左光伯为人十分不讲究情面,即便他现在的爹程添为左光伯上峰,左光伯也未必会给面子。
当然,这也是左光伯之所以几度被罢官,但新朝依旧被内阁推选的理由。
没想到左光伯倏而笑道:“既然是云浮的喜糖,那为师可要沾沾喜气了。”
此时左夫人让丫头出来请妙娘去内堂,程晏则当场撕开喜饼,递给左光伯,师徒二人边吃饼,边讨论起最近发生的大事。
至于妙娘拜过左夫人后,陪着她说话。
左夫人是山东人,她身形健硕,手指粗糙,一看就是经常做家务之人,但如此却甘之如饴,反而对妙娘道:“你们先生都说他是个老古板,我起初也怨过,现在我想穷也穷点好,这家里就娶得起我一个老婆。”
妙娘轻笑,这左夫人也真是个妙人。
左夫人见妙娘年纪虽然轻,但也非泛泛之辈,且女红做的相当好,说话也格外好听,身上没有半点大家千金的骄矜之气,甚至在自家夫君留程晏吃饭时,还主动留下来帮忙。
“这如何使得?”左夫人坚持不让。
却听妙娘道:“师母,这也是我的私心,晏郎他心眼实诚,时常想对恩师好,却不知道怎么报答一二,我作为人妻,自来是知道老师为人,也不愿意老师为我们破例。但洗手作羹汤也是我们为妇之本,若是我连这点也帮不上忙,到时候晏郎肯定怪我了。”
说罢,就让下人提了一刀肉进来,师母一看是猪肉倒也不再阻挡。
这猪肉比不得牛肉羊肉,且也不是很贵,她就不拦了。
换了身旧衣裳,妙娘准备做一道红烧肉,她麻利儿的切着肉,锅中焯水炒糖色,姿势十分熟稔,这让左夫人刮目相待。
左夫人心道,此女倒是真的玲珑心窍,以往程晏送礼都会被退回去,这次这吃到嘴里的东西,可没办法吐出来。晏哥儿娶了此女,定是如虎添翼,鹏程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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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先生家中平日最多三个菜, 今日桌上难得摆上五道菜,尤其以一碟红润透亮的五花肉看起来最让人垂涎欲滴,其余还有四道菜中, 左师母做了一道黄河鲤鱼,算是左家难得的荤菜了,其余三道中, 一道咸菜, 一道是花生米, 还有一道则是煎豆腐。
程晏夹了一筷子鲤鱼,忙赞道:“师母手艺还是这般好。”
“既你欢喜吃,就多吃些,也陪你先生吃几杯酒水。”左师母笑。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程晏很是高兴。
左先生夹了一块红烧肉在嘴里, 砸吧一下嘴, 咦,香弹软糯不说, 这味儿也咸香, 他忍不住又夹了一块, 才意犹未尽的对左师母道:“夫人你的手艺见长啊。”
左师母笑道:“这是云浮的夫人做的,她说在娘家时家中贫寒, 用猪肉打牙祭时, 为了好吃点, 所以学做这道菜, 没曾想家中人都爱吃。故而今日来, 见厨下有一块猪肉, 特地下厨为云浮孝敬于你呢。”
没想到左师母这般替她说话, 妙娘忙道:“些许小事, 不足挂齿。”
她生的年轻, 衣着也华丽,左先生就怕是过于娇怯,没想到这般贤惠,也是出自寒门,左先生不免对她印象好了几分,还对程晏道:“你们佳儿佳妇,先生就盼着你们都好。”
程晏也很高兴,他知道先生一直过的很清贫,不是沽名钓誉,而是用清贫生活克制自己的欲望,为官者,最忌贪心,今日是口腹之欲,日后就是旁的。妙娘聪明在用猪肉,猪肉贱,且有骚味,平民百姓都很少会吃,妙娘却用贱物烹调的这般美味,让先生也不好说奢靡。
当即,程晏举杯敬了左先生一杯,左光伯一仰而尽。
妙娘夹了一口花生米,吃在嘴里脆脆的,旋即又多夹了几筷子,一碗饭很快见底,她还羞赧道:“师母,我还想添一碗饭。”
左师母高兴道:“你喜欢添几碗都行,不要不好意思。”说罢让丫鬟盛饭来。
她本以为这姑娘不食人间烟火之人,但没想到这般娇憨。
拿到另一碗饭,妙娘又夹了一口咸菜,还向左师母讨教起了秘方,“您家的咸菜怎么这般爽口?怎么我吃的咸菜全是辣椒面,真好吃。”
左师母是倾囊相授。
等到左先生醉了,程晏才带着妙娘告辞,左师母感慨:“你们日后有空常来。”
程晏和妙娘均点头,妙娘还道:“下次我带我做的点心来,也把我做好的小菜拿来师母您尝尝。”
“好,我等着你。”左师母儿女都不在身边,难得遇到妙娘这样年纪,不骄不躁,性子却又好。
妙娘也颇为依依不舍的离开。
到上了马车后,程晏脸色微微红,估计是方才吃酒吃的,吹吹风,倒是散了些酒气,人也清醒多了,还好马车上有茶盏,妙娘倒了一杯茶递给他,程晏正好有些口干,吃了一杯茶才觉得解渴。
长吁了一口气,程晏今日很是畅快:“妙娘,我今日算是服气你了。”
妙娘却不居功:“夫妻一体,何必说这些。我之前说是气你小看我了,现在通过这半日看先生师母为人,方知道他们其实乐在其中。他们要坚守的是自己的本心,我见了都只有佩服的。”
“是啊。”程晏就越发欣赏妙娘了。
她不认为先生沽名,也不嫌弃先生家清贫,还肯多添一碗饭,下厨给他们烧菜,着实是水晶一般透彻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