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细碎的脚步声从巷口传来,像猫爪挠过青石板,又急又轻。

陈长歌的刀已经出鞘三寸,寒光掠过她发顶时,敲门声比之前更轻,像两片树叶相碰。

“谁?“林小墨的声音裹着驱邪师特有的清冽,惊得梁上灰雀扑棱着撞向窗棂。

门外无人应答,只有布料摩擦的窸窣。

陈长歌挡在她身前,刀尖挑开半扇门穿月白斗篷的女子正背对着他们,斗篷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半截苍白的下巴。

她怀里抱着个油纸包,指节因用力而泛青,听见门响,整个人猛地一震,油纸包“啪“地掉在地上。

“林姑娘。“女子的声音像锈了的铜铃,带着几分刻意压低的哑,“我知道周天明的过去。“

林小墨的呼吸陡然一滞。

周天明这个名字她在沈青冥的账本里见过,在西市老妇的碎嘴里听过,是三年前离奇失踪的驱邪师,更是学徒说的“血月开镜“里,那个“左眼皮跳得厉害“的刀疤脸。

她越过陈长歌的肩,看见女子脚边的油纸包裂开条缝,露出半张泛黄的旧报纸,标题正是“血月现,驱邪亡“和她祖父牌位下的那张一模一样。

“你是谁?“陈长歌的刀尖又进了半寸,抵住女子后颈。

女子却像没感觉到威胁,颤抖着弯腰拾起油纸包,从中抽出张皱巴巴的地图。

地图边缘沾着暗红的渍,像是血,又像是陈年茶渍。“周天明养着群吃怨气的阴傀。“她把地图塞进林小墨手里,指尖凉得像冰,“他要在大会上用你的血祭镜,镜里关着...关着二十年前该被镇死的东西。“

“镜里是什么?“林小墨攥紧地图,能摸到纸背凸着的墨迹,显然是拓印的。

女子突然后退两步,斗篷帽檐滑下,露出左眼那是只空洞的眼窝,结着暗红的痂,右眼却亮得反常,像淬了毒的星子:“你祖父用星图镇灵术封过它一次,现在它要出来了。“她转身就跑,青石板上的脚步声撞在墙头上,惊得巡夜的更夫敲起铜锣,“当当“的声响里,只余下一句飘散的话,“去地图上的地方...否则全诡都要给它陪葬。“

林小墨展开地图,油灯下,模糊的墨迹逐渐显形是城南乱葬岗后的废窑,她上个月和陈长歌追狐妖时路过,断墙下堆着半人高的碎陶片,风过时总发出呜咽声。“她怎么知道我祖父?“她抬头看向陈长歌,却见他盯着地图的眼神像要烧穿纸背,“你也觉得有问题?“

“她的眼。“陈长歌的手指划过自己左眼,“二十年前血月夜,我在刑场见过这种伤是被镇妖鼎的碎片崩的。“他从怀里摸出块半指宽的铜片,和地图上的暗红渍比对,“和这血渍一个锈色。“

林小墨突然打了个寒颤。

幽灵从她耳后钻出来,绕着地图飞了两圈,突然炸成一团黑雾这是它感知到极凶之物时才会有的反应。

窗外的月亮彻底被乌云吞没,风卷着碎叶撞在窗纸上,发出指甲刮玻璃般的声响。

“明天卯时三刻的船。“林小墨把地图塞进衣襟,触到怀里铜镜的温度,那温度比往日更烫,像要把她的皮肉灼穿,“我按原计划上大会,你去废窑如果那女子说的是真的,周天明的阴傀可能藏在那。“

陈长歌扯下刀镡上的红绳,系在她腕间:“我在你身上下了追踪符,若有异动,吹声哨。“他的拇指碾过她腕上的红绳结,像在确认什么,“记住,他们要的是你的命,更是你祖父的术。“

更鼓敲过四更,林小墨靠在吱呀作响的床头,盯着桌上的玉牌。

玄鸟火漆印在暗夜里泛着幽光,像一双眼睛。

她摸出地图,废窑的位置在纸中央晕成一团,像块溃烂的疮。

隔壁传来陈长歌擦拭刀刃的声响,一下,两下,像心跳。

明天,当她踩着晨雾踏上大会的船时,会看见码头上站着穿墨绿官服的接待,会闻见香案上沉水香的甜腻,会听见长老们虚与委蛇的寒暄。

但她知道,在那些笑脸背后,在大会堂的红柱后,在香案下的青砖里,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她周天明的,沈青冥的,甚至那个独眼女子的。

而陈长歌此刻应该已经翻出后窗,他的刀裹着黑布,脚步轻得像片叶。

废窑的断墙下,或许正有阴傀吐着舌头等他,或许藏着二十年前的秘密,或许...藏着能让她在大会上活过黎明的关键。

油灯突然熄灭。

黑暗里,林小墨摸到铜镜的温度又升了几分,烫得她指尖发疼。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和铜镜的震颤,在黑夜里合着一个节拍。

明天,大会堂的红烛会被风吹得摇晃,檀香会呛得人睁不开眼,而她将穿着最旧的月白衫,腕上系着陈长歌的红绳,走向主座那里,有人要她的命,有人要她的术,而她要的,是扯下所有面具,看看这盘棋的最深处,到底是谁在执子。

第50章 替身诡计的开端

晨雾未散时,林小墨已站在码头上。

月白衫下摆沾着夜露,腕间红绳被陈长歌的追踪符焐得温热。

她望着穿墨绿官服的接待员弯腰引路,余光瞥见对方喉结不自然地滚动这是昨日还在和她讨价还价的“周记米行“账房,此刻却成了大会接待。

“林姑娘请。“接待员伸手虚引,指甲缝里的墨迹被沉水香盖着,混出股酸腐气。

林小墨跟着他往画舫走,耳尖掠过几句压低的私语:“血月...二十年前的阴火...“

她脚步微顿,转头时正撞见长老家主沈伯年。

这位总爱摸胡子笑的老人今日喉结发紧,目光扫过她腰间的驱邪铃便迅速挪开,像是被烫着了:“小墨来了?

快请,快请。“

大会堂的红烛刚燃到半寸,檀香呛得人鼻尖发痒。

林小墨在主座下首坐定,目光扫过十二张长老椅空了三张,往年这时候,连最僻远的山派长老都要挤破头来占座。

“今日议题...“沈伯年的惊堂木刚拍下,后堂突然传来“砰“的一声。

所有人的头都转过去。

那是个穿青布短打的男人,左眼蒙着块褪色的黑布,右脸有道蜈蚣似的疤。

他撞开雕花木门时带翻了香案,沉水香混着碎瓷片撒了满地:“沈青冥的人!

今日大会,一个都别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