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1 / 1)

于是乎,岳鹏举也在旁拱手行礼,却并不言语。而这,便是‘俺也一样’的意思了。

见此形状,赵玖这才当众失笑,并扭头看向蓝珪:“既只有两人愿为,那便去加两个案子,两份笔墨纸砚过来,让鹏举和师尹(曲端字)来考,其余人依旧在此观礼。”

岳飞与曲端当然是一起下拜谢恩,不过相较于岳飞一直到现在的措手不及,曲端此刻却忽然有些想要落泪的感觉……因为直到此时他才醒悟,原来官家居然一直知道他的字,只是一直没有用过这个称呼而已。

岳飞和曲端各自加了个几案,短促的风波直接过去,而赵玖也终于抬手将考题依次写了下来。

且说,有宋一朝,科举制度改来改去,改到靖康前宋徽宗丰亨豫大的时候,干脆连科举都没了,变成了三舍法(县学、州学、太学),考到太学生直接就能授官,便是这一次大恩科、赐进士,也是赵官家和吕相公搞得混合品种,那么殿试的规矩当然有些随心所欲的味道。

不过,万变不离其宗,归根到底还是要赵玖这个官家提出几个问题,然后下面的新科进士们根据这些问题弄出一篇正正经经的政治论文出来。

那么从赵玖这个出题人角度,眼下这个局势,策问的问题也不可能超出那几样来……实际上,赵玖并没有标新立异,甚至恰恰相反,他反而遵循了神宗以来的政治传统,只问了五道题,只不过问的格外简洁,没有写一大通花样文章罢了。

相较而言,历史上某人泥马渡江后,开科取士,居然一口气问了几十道策问,也不知道是图的啥。

具体五个问题。

第一个是时政大问题,赵玖开篇名义,问的是宋金两国交战四年,从长久来看,宋何以胜?

第二个是具体的军事问题,赵官家说的也直接,若秋后金人再来,该如何防御,怎么防御?

第三个是财政平衡问题,问的是如何能在确保前线的军事布置的前提下,尽量减轻后方百姓负担?

第四个是老生常谈的人才选拔问题,赵玖在这里按了个扣,询问在新的形势下,如何选拔出能面对军事压力的合格人才?

最后一问,却又绕回到了儒家根本,颇有些泛泛之谈,乃是说‘治道本天,天道本民’,天子到底该如何在天与民之间秉持治道?

看样子,赵官家还是受到了那次与胡安国交谈的影响。

五个问题写完,大押班蓝珪率先接过,转交给礼部尚书朱胜非,而朱胜非其实只是转了一下手,确定题目不是什么特别荒悖的东西,便重新交还给回去。

随即,蓝珪便在寂静无声的集英殿中尽量提高音量,当众诵读起了这五个简短的题目,而且连念三遍,三遍之后,复又询问上下是否有人没有听清?

实际上,这也只是走形式罢了,一旁早有数名翰林学士将题目听清,迅速以大字誊抄清楚,准备分交内侍,届时每隔十来个几案便会有一个内侍举着题目,让这些士子看清楚,记录到草稿上,然后作文。

还是有些简陋,比不上以往正经时候提前标牌、赐酒水,细细誊抄考卷什么的。

但有用即可。

不过,就在蓝珪宣读完毕,准备退下之时,坐在御座中的赵官家忽然又主动出言,扬声宣告,引得周边几位宰执帅臣,下面数百位准进士一起侧耳倾听。

“诸卿,尔等答题之前,朕尚有一语……”赵玖扬声宣告,声音在传音效果极佳的集英殿上清晰无误。“朕以为,当今之世,实乃宋金全面交战之时,国家日夜有垂危之态,万事也皆为战事所扰,故此,诸般仪制皆可从简,卿等今日做答,也不必计较文章规制、旧俗,言之有物便可!且答题吧!”

如此言语,倒是让殿中不少人心中稍动……有人觉得官家这是题中应有之提醒,有人觉得这是官家有所暗示,还有人只是单纯为那‘全面交战’四个字心神动摇。

但不管如何,此言既罢,官家便坦然与其他文武重臣一并转出集英殿,往旁边皇仪殿中饮茶稍待去了。

一时间,集英殿中只剩下礼部诸官与内侍省内侍,外加披坚执锐的御前班直们,陪着这六百零二位准进士们做这平平无奇的一次考试。

Ps:感谢新萌主巍巍巍巍du同学和灵狐五中同学,本书第71位萌主和第72位萌主……凑够72地煞了。

先来半章……困死了,算是请个半假睡觉……不是卡文,而是这两天有点工作上的事在处置,结果一写文就干燥的厉害,这半章在电脑前折腾了四五个小时你能信?又或者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卡文?望见谅,我努力今晚12点前补上来。

第三十四章 殿试(下)(修)

赵官家没有那个别人考试时躲人家后头偷窥的坏习惯,不过单纯等待考试结果也挺无聊的,于是,众人甫一来到皇仪殿,他便主动下谕,要所有人自便。

虽说是自便,但几位常时不在京中的帅臣们当然不会主动放弃与官家相处的机会,但如此场合也不好说一些军务上的事情,便都与官家随意说笑攀谈。

譬如赵官家坐在皇极殿里的一个板凳上,开口便说,宫中回来的内侍越来越多,以至于宫殿越来越干净,都有点不适应了,而且人多了,费的米也多云云……愣是让几个帅臣半日没敢搭话,只有张荣初来乍到,真的跟官家说起了如何省米的人生经验。

这种场合,武臣们不敢走,而文臣却是懒得掺和,早早避到皇仪殿四处闲坐,任由官家瞎扯淡去了。

当然了,这毕竟是传承了百余年中央大国的政治中心,闲坐归闲坐,骨子里铭刻的那种政治秩序还是摒弃不掉的……官家自在皇仪殿内带着几个帅臣列坐喝茶;三位宰执与难得一位资历较深的御史中丞则一起来到了外面正门楼之上,而且有茶有桌;除去礼部尚书朱胜非的其余几位尚书、九寺正卿,则坐到了皇仪殿左侧偏殿廊下,也是有茶有桌,却是借着偏殿内的物什,没法搬出来的;但再往下,御史们、中书舍人们、枢密院承旨与编修官们就只是随意在距离集英殿最远的东侧偏殿廊下干坐着了。

不过,各处人员分类虽有不同,却普遍性都在议论刚刚集英殿中的意外。

说实话,没有在那种场合出声反对是一回事,但身为文臣,看到进士这种至高无上的荣誉身份被官家轻易抛出,心里觉得有点难以接受却又是另外一回事……所以,这皇仪殿中不提,殿外四面却是渐渐议论成了一片。

不仅是这样,议论一旦展开,反而给了不少人氛围上的支持,让原本没有勇气和机会说话的人产生了一些底气,继而怨愤起来。

唯独此事木已成舟,却不好再去劝谏官家的,只能借着隔壁集英殿中一股同学少年的意气,窃窃抱怨一番。

皇仪殿和隔壁集英殿一般大小,这些动静很难传入殿中,但却瞒不过殿周边的大臣们,几位宰执也很快便听到动静。

继而,心中本就有些怨气的御史中丞李光却忍不住顺势提起了这一遭话来:

“吕相公,我非是指斥什么,刚刚那种场合,以国家大事为计,忍耐一时也就罢了,但往后却不该就由着官家继续胡闹的……这件事着实不妥。”

刚刚端起茶杯的许景衡微微一怔,本要顺势附和,但眼瞅着身侧吕好问从容端起茶杯轻轻一啜,这位都省副相反而扭头朝李光苦笑,然后主动辩解起来:

“泰发(李光字),这事是有成例的。”

李光愈发严肃:“我当然知道是有成例的,但国家抡才大典,官家还是失于轻佻了。”

轻佻一词出口,三位宰执各自心动。

且说,太上道君皇帝毕竟是北狩的太上皇之一,不好说他坏话,而三位宰执和李光也基本上是经历了完整太上道君皇帝时代的‘资历重臣’,身份贵重,更不好轻易多说什么,以免造成政治误解。

但政治语言这个东西就是这么有趣,一个轻佻便能表达出很多东西。

当年哲宗皇帝去世无嗣,太后与宰执们议论诸亲王继位,结果当然是时为端王的赵佶,也就是后来的太上道君皇帝成功胜出。但这期间,反对派宰相章惇一句‘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却也伴随了赵佶后来几十年的皇帝生涯。

因为这句话太过于一针见血了。

太上道君皇帝赵佶,就是‘轻佻’,就是‘不可以君天下’。而数年前,历史更是拿半个国家的沦陷、京城的空废、皇族的尽掳,乃至于千万条人命来验证了这句话的精妙。

故此,李光此时说轻佻,堪称绝妙的传达出了他的意思成例二字虽然可以堵人嘴,却不能屏蔽人心,那个成例是坏了天下的太上道君皇帝做出的坏成例,官家不该学,宰相们也不该放纵,否则,就有点当日六贼哄着太上道君皇帝那般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