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芝瑶愣了愣,觉得奇怪。颖儿家的车夫是见过几次面,但没怎么说过话,也不知为何竟觉得声音有些熟悉,“是。准备去南城一趟。”
“南城?倒是离得不远。这天不好,出行都不方便,王娘子怎会想着这个节骨眼出去呢?”
今日车夫的话似乎有些多了,也许是那碗绿豆羹?拉进了距离。
袁芝瑶心中有股郁结之气,不吐不快。有些话,对着亲近之人说不出口,反而是对着一些陌路人,才有了开口的勇气。
她只犹豫了一瞬,便开口说道:“因为这里有我不想见到的人。”
马车一个急刹,袁芝瑶没坐稳,往旁边一倒。
“怎么了?可是前头发生了什么?”
没有回答。
不安的感觉隐隐约约,就在袁芝瑶想要掀开车帘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时,车帘被人从外头掀开。
有些刺眼的光落进马车内,紧接着,一个高挺的身影逆着光大步跨进马车。
车帘在他身后落下,袁芝瑶这才看清那张脸。
眉如利剑出鞘,干脆利落。瞳孔乌黑,像是看一眼便要跌入的深渊。嘴唇有些苍白,身形高挺却也削瘦。
“你就这么不想见我?”是车夫的声音,也是凌琛的声音,怪不得会觉得熟悉。
“是你。”袁芝瑶跌坐在椅子上,脸色变得苍白,双手也逐渐冰凉。
他是怎么找过来的?是不是崔县令已经告诉了他一切?
“回答我,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吗?”凌琛双目微红,指尖掐着掌心,才能刻制住自己冲上去拥住她的冲动。
袁芝瑶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脸上带着从容的笑容。她佯装镇定,仿若看到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寒暄道:“凌侍郎,好久不见。”
只见凌琛苦笑一声,“好久不见?是好久了。这么久你就没想过去永乐找我吗?你知不知道当我从肃北的牢狱中被放出来后,发现你不见了,整个人都快要疯了!”
“我……”袁芝瑶咬咬下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瑶,我不信是你自己要逃的。是不是宋安堂威胁你了?他和宋妍都找你说了些什么?你告诉我,别怕。”凌琛放缓了语气,他试探性地问道,希望能听到想听的回答。
袁芝瑶见凌琛一步步逼近,幽黑的双眸盯着自己,似是在蛊惑,让她想要靠近。
视线落在凌琛的肩上,那隔着衣裳的肩膀上,刻着的六芒星,仿佛透过布帛在提醒着袁芝瑶。
袁芝瑶清醒了一些,“凌侍郎说笑了,我一个身份低微的婢子,威胁我有什么好处?他们什么都没说,是我自己要走的。”
“为什么?阿瑶为什么?当年你给小宝家留下的信我看了,当时那种情形你不知该如何面对,选择了逃离,我不怪你的。可你……可你为什么要爱上别人?为什么??”
凌琛双手在袁芝瑶肩上钳制,汹涌而来的痛楚让他双眼发红、双手颤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疯魔。
袁芝瑶觉得肩上吃力,甚至有些疼。
他会杀了自己吗?潇潇怎么办?
忽而肩上一松,凌琛松开手,整个人卸了力,坐在椅子上,“对不起,我失态了。弄疼你了吧?他……对你好吗?”
袁芝瑶一愣,他?
“听启明说,你为他守寡了三年。潇潇年纪还小,你一个人带着她难免受到些非议,日子也过得艰难。你若是……你若是愿意,不如让潇潇认我做义父,有个人替你分担,终归好些。”
袁芝瑶没说话,她不明白,若凌琛深信潇潇是别人的孩子,为什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还是说,只是想以此为借口,将潇潇和自己绑在身边,时刻监视着。
“凌侍郎,放过我和潇潇吧,我只想和她过普通的生活。就像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你一样。”
对,就像从来都不曾认识你,也不知晓你做过的那些事情一样。
凌琛他能明白吗?自己永远都不会对他构成威胁,只要他不将那双沾满血的手伸向自己和潇潇。
为他人命运出头,他们也不可能死而复生,还可能将自己和潇潇葬送。袁芝瑶不断说服自己,她自知不是圣人,此时此刻,宁愿做个缩头乌龟,将亲近之人护在自己的盔甲之下。
朝堂的纷纷扰扰与我何干?我只想护好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
“从来没有认识过?”凌琛起身,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了魂魄,“阿瑶,你当真好狠啊。”
说罢便掀开帘子出去,将袁芝瑶送往崔府。
潘颖得知凌琛已经知晓潇潇的娘亲便是袁芝瑶时,已经来不及了,自家的马车在府门外停下,凌琛驾着马车,而从里面走出来的,便是袁芝瑶。
“阿瑶……”
潘颖朝凌琛福了福身,便拉着袁芝瑶进了卧房。
“阿瑶,对不起,启明他……还是没能瞒住,凌侍郎想来见到潇潇就发觉了。”
“没事。”袁芝瑶笑笑。
“他有为难你吗?”
“没有。”
“那就好。他没有为难你,说不定是已经放下了,阿瑶你也别太自责。以后……就算朋友做不成,当做陌路人便好。总不至于是仇人。”潘颖松了口气。
*
夜深了,袁芝瑶躺在床上睡不着,身旁的小糯米团子睡得香甜,时不时翻滚几下。
凌琛将她送至崔府后,便再没出现过了。听颖儿说,他身子还没完全恢复,被崔县令留下来住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