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我早就看好他,打小他就聪明能干的很,小时候我还抱过他呢,那脸蛋和小脸,多招人喜欢,金秀啊,你咋教出来这么个宝贝疙瘩?”

王金秀从前人缘没这么好,日积月累还攒下不少的仇家,但是现在日子好过了,超过去邻人们一大截,这一大截距离是轻易赶不上的,反而没有人嫉妒了,她的人缘也愈发的好,走到哪里去都能得到一片的赞美声。

“这个嘛,自然是有原因的,这娃啊,娇惯不得,俗话说,穷家才惯孩子……”王金秀乐得和邻人们唠嗑说话,一捧瓜子坐在树下能说半个时辰,她说不能娇惯孩子,其实周老三小时候就是被惯大的,村里年纪大些的谁不知道,可仍旧听的津津有味,深以为然。

“金秀,那俩小后生还没走呢吧?我瞅你家地里的活计做的差不多了,要不让去我家帮几天呗?”一个纳鞋底的女人插进来一句,就是当初那想进家门蹭吃,被罗娟儿一顿说的人。

王金秀把瓜子皮吐出来,眉毛一皱,拔高了嗓门,“啧,不划算,我同你们说吧,半大小子吃死老子,那两个小伙子啊,是真能吃,每顿能吃一锅饭,不划算!我是没法子后悔,老三派来的人嘛是儿子的一片孝心,我不好不要,现在活做完了,我赶紧打发那俩回去了,再住下去,我家米缸都要空喽!所以,周文家的,你打消这个主意吧!”

说完大家哈哈大笑,王金秀也笑眯眯的,吹牛聊天归吹牛聊天,想占她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容易,换做以前王金秀可能直接撂脸,现在也学的圆滑起来,笑着把这话岔了过去。其实,她可喜欢那两个年轻力壮的后生仔了,没有他们这春耕最多弄了一半,而且,要借她家里的人,那也是要看进疏远近的,自家的活计忙完了,要帮也先帮春君家,然后是其余几房,哪里轮得到周文家的。

后来,王金秀还想替这两个年轻后生说媒,逗得周老三直笑,“娘,你啥时候改行做媒婆了?”

王金秀瞪了瞪儿子,“快二十的小伙,还不该讨媳妇,你当初咋就那么急?现在不会体谅人家?”

那俩小伙是过了身契的,在大户人家看来那是下人伺候人的,而在王金秀看来过了身契进了一家门的就是半个周家人,四舍五入俩小伙就是她半个儿子,儿子二十了不成亲,老娘能不着急?

吉祥抿嘴笑笑,王金秀这句话掀了三哥的老底,一向口舌伶俐的周老三舌头顿时打了结,脸也红了,他最怕的就是他娘在吉祥面前说他从前的那些傻事。周老三不吭声,吉祥走到王金秀身旁道,“娘说的对极了,人到了岁数男的想娶媳妇,女子想嫁人,都是理所应当的,好比树上结的果子,到了时候就该摘了,不过娘,再缓个一年半载,等他俩在我们家做熟了,您再帮忙物色着呗。”

王金秀亲热的拍拍吉祥的手,“还是吉祥贴心,说得好,缓缓没事,不过物色的事,现在就要留心了,好姑娘是万家求的哩。”

……

三月中旬的一天,天色灰蒙蒙的,像一层薄薄的纱笼罩在天空中,有些闷热,屋子里潮乎乎的,空气湿润的好像要滴下水来,周老三正在收拾行装。

吉祥把换洗的衣裳仔仔细细的叠好,放在包袱里,又一次细致的问这次周老三随宋家商队出发的路线,大致归程等细节,这是周老三第一次出远门去,做媳妇的担心不已。

周老三牵着吉祥的手,领着她坐到床沿上,“没事的,宋文琛那支商队里全是老把式,个顶个的有经验,懂门路,我跟着他们走一趟定能长不少见识,宋家在附近的州县都有分号,宋文琛还给了我信物,实在是走散了遇见问题了,我拿着信物找宋家的分号就行。”矣花

“嗯,我知道,你跟着他们去我放心,但是放心和担心不冲突,三哥,你在外头一定要多注意,多长心眼,千万不要轻易的露自己的底,也不要轻易相信路上遇见的人。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上一刻还坐在一起和你称兄道弟的人,说不准下一刻就拿起刀子害人了。”

吉祥跟着吉万成一路走到黄沙镇来,路上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遭遇过不上的事情,在外行走的经验她是有那么些的。

“明白,媳妇的话不一定好好听,记在心里头,你放心,一想到你们我就会多长心眼的,你忘了?我说过我很怕死,我的命是留着和你白头到老,长命百岁的。”周老三攥着吉祥的手,自然知道她此刻担忧的心情,又是应承又是说笑话,终于吧吉祥给逗乐了。

商队出发的时日比预想之中的晚了一些,乔玉香和周铁牛在周村待了个多月,已经回到了店里来。在王金秀和乔玉香的商量下,雇了个村里的大娘给太爷爷做饭洗衣。

乔玉香和周铁牛回来了,店里的人手松泛了不少,王金秀可以不用上来了,不过她收拾好了行礼,非要上来走一遭,盖房子的事情老大做的好,令人放心,有又周虎生盯着,王金秀其实用不着做啥,算算日子吉祥已经有了七个多月的肚子,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产了,她又是头胎,王金秀上心极了,收拾好衣裳行礼就要到镇上去。

“原本呢,我想让吉祥回村去待产的,村里清净,不过想想还是算了。”骡车上王金秀用手扇着风说道。

周老三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懒洋洋的伸了伸胳膊,“去乡下好是好……”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王金秀斜眼瞪了瞪,截住话头,“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媳妇是你的命根子,你离不了一天,吉祥住到乡下去,你就瞅不见她了。”

周老三把脸撇了撇,在老娘面前咳嗽两声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这只是其中一个因由,吉祥挂心生意上的事情,叫她一下丢下生意回去日日干呆着,她是不习惯的,再说了,店里也没娘你想的那么嘈杂,人多的时候吉祥在后院呆着,之前宋家饭庄那后院修的,娘您是瞅见了的,宽敞又安静,吉祥在那院里休息,吵不到的。”

王金秀看了儿子一眼,点头没说话,两口子感情好了,是无论如何舍不得分开的。

“三儿,收好了没有?”

周老三和吉祥在屋里说了会子话,外面响起了纷踏的脚步声,是王金秀来了,身后跟着的是背着包袱的文远和唐小贵,宋家商队待会就要出发了,在约定的时辰前,周老三要带着手下赶去约定的地点等待。

临别前千言万语说不完,但是时辰不等人,周老三握着吉祥的手,笑嘻嘻的摸了摸她鬓边的头发,“多则一个月少则半个月就回来了,你别担心。”

接着对同样一脸纠结不舍的王金秀说,“娘,你也别担心。”

王金秀点点头,把桌上的油纸伞递给周老三,春雨蒙蒙的还是带一把伞在身边踏实,“去吧,屋里店里还有吉祥我都帮你看护好。”

周老三随着商队离开了黄沙镇,马车轮子咕噜噜的转动,在泥泞的小路上留下两条车辙印子,渐渐的,马车的影子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

“娘,咱们回去吧。”吉祥碰碰婆婆的胳膊,柔声道。王金秀欸了声,婆媳俩个回到了店里。

刚坐下喝了几口茶水,吉祥有些饿了,越接近临产期,这肚里就越饿的快,吃多少都不顶饱,桂婶有经验,说这是肚里的娃儿在长肉,这时候吃的多是正常的,见吉祥回来就去后厨端了刚做好的面出来,配上一小碗腌制的又爽口又脆的咸菜来。

王金秀也有些饿了,婆媳俩一人吃大份一人吃小份,搅拌好了面刚吃两口,乔玉香坐下来,说起外头听得的大新闻,是宋文琛家里头的。

“剩下那个通房也被发卖出去了,刚才跟……宋掌柜还带着新夫人坐马车去看戏了,最近戏园子来了个会胸口碎大石的汉子,宋掌柜专门点了这场戏给新夫人看。”乔玉香道。

吉祥吃了口面没说话,那通房本来就不是通房,只是一个有野心的丫鬟,不老老实实做自己的事情一门心思的攀龙附凤,被发落出去是迟早的事情,至于带新夫人去戏院看戏,就不知是做给外人看的,还是真心实意的了。

乔玉香接着说,“不过这宋宅里啊,真是乱七八糟,污的像是个泥坑,听说宋三老爷睡大了表姑母家小姐的肚子,现在宋家、表姑母家里为了这糟心事情一团乱麻,哼,那宋三老爷我之前见过,瞧上去文质彬彬、斯斯文文的像个读书人,还以为是什么知书达理的好人,原来人品这么差,还好宋家的家业没交到这个三老爷的手上,我瞅着是个败家的。”

“嗯,这么瞧宋掌柜人是里头最好的一个了,宋家表姑母家的小姐哭哭啼啼的寻死觅活,还是宋掌柜拍板叫三老爷娶了做妾,不然这小姐只能一根麻绳自己了断了,瞅宋三老爷的意思,好像还不乐意娶……”

乔玉香说的都是外头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的消息,不知倒了几手,也不知里面有多少的细节是旁人添油加醋说的,反正宋三老爷做下的丑事惊世骇俗,与宋文琛和新夫人之间那点嫌隙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仅转移了大家议论的重点,还衬的宋文琛人品卓越,十分的有风度。

至少,连一直对宋文琛有成见的乔玉香都对其改观,称呼也从跟屁虫转到了宋掌柜。

三哥给宋文琛的提议是用一桩更加吸引人的传闻盖过他自己身上的传闻,宋文琛得到启发,借机爆出自家三哥的丑事,不仅转移了火力,还打击了宋三爷仅剩下的威望,在宋家内部,宋文琛当家人的位置基本做稳当了。

吉祥静静的听完,好比听了个跌宕起伏的话本上杜撰的故事。故事听完了,面也吃的差不多,汤底是牛骨熬的,淡淡的白色,她喝了几口顺了顺,把碗放下对乔玉香说,“你和铁牛去田庄上呆半个月吧,两个人能多待在一块,说话,聊天,都没人打扰你们,另外……”

话没有说完,乔玉香的脸就红透了,嗔道:“没有的事,我才不想日日和他待在一块儿,我现在看见他就烦,不想理他。”

吉祥抿了抿唇,凑近乔玉香小声的问,“怎么烦你了?是不是老围绕在你身旁,嗡嗡嗡的,还总是动手动脚的?”

刹那间,乔玉香的脸更红的像张红纸,她轻轻的嗯了下:“赶都赶不走。”

吉祥噗嗤一下笑了,伸手捏了捏新婚小姐妹的脸蛋道:“新婚的后生都这样,久了你就习惯了。”

说完正了正神色,蹙眉忍笑继续说:“你以为我叫你们去庄上是去耍的?庄上现在事多,要播种,要打新的井,圈里的牲畜要新买,如此种种,好多事情要整顿,安排,我叫你和铁牛去有正经事的,就是替我安排好这些事情。”吉祥看着乔玉香的脸,“你要是这么烦他,那我叫别的人同你去吧,眼不见心不烦,半个月足够你得清净了吧?”

乔玉香默了默,小声说:“还是叫他和我一起去。”话才说完,一直看着她的吉祥哈哈大笑,乔玉香瞬间明白了,这是吉祥故意这般逗她耍哩。

“好啊,你也欺负我。”乔玉香掐着腰,圆圆的脸上又是羞又是怯。

王金秀和桂婶收拾好隔壁一桌客人吃了饭剩下的脏碗碟往后厨走,王金秀听见吉祥和乔玉香的笑声不由的叹了句,“还是年轻好,老了不一样了,笑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