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心里有了主意,“外头的人说三道四搬弄是非,都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或者纯粹的瞧热闹,人人过的是自己的日子,操心的是自己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别人家的事,哪怕是你宋家宅门里的事情,也不过是茶余饭后闲聊的谈资,换句话说,没人真的在意你的新夫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宅门里又发生了什么,大家嘴上讨论的热切,其实就是猎奇和凑热闹。”

这些都是周老三的经验之谈,他就是个顶顶爱听传言和八卦消息的人,越稀奇离谱的越爱听,就像听故事似的,听的时候津津有味,过后转头就忘记了,吉祥与他一样,喜欢听听,但是不会编排和搬弄,更不会添油加醋的去造谣,可外头那些人就不一定了。

“这样吧,你编造几个更加离谱的消息放出去,再带着夫人在街面上多走动,恩爱给旁人看,传闻慢慢就消散了,这叫做……围魏救赵,或者说声东击西。”

宋文琛瞪大了眼睛,良久狠狠地点了点肉,“对啊,这么浅显的道理我怎么没有想明白呢。”

周老三,“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受教,告辞了周掌柜。”宋文琛站起来看看灰暗的天色,马上就到晚上了,他起身辞行,虽然吉祥饭馆的饭菜好吃,他一直惦记着,可他急着回去同夫人商量对策,事业心轻而易举的战胜了馋虫。

周老三伸了个懒腰,“慢走。”

不料走出门去的宋文琛又急急转身,问道,“周掌柜,最近你们店里新出的松子糕很红火,排队都很难买着,内人有孕口味刁钻多变,最近几日极爱吃你们的松子糕,不知店中有不有现货,我顺路捎一盒回去。”

呦,这不是挺恩爱的嘛,周老三大方的摆摆手,“有,免费送你两盒。”

马上要跟着人家的商队出发,这点儿小人情那是应该的。

……

晚上吃饭的时候菜做多了,吉祥见宋掌柜和周老三谈的热络,万一误了时辰宋掌柜在店里吃饭,菜少了不像话,就叫厨房添加了两个菜一份汤,一大盆酱炒兔丁,一碗酸辣熏鱼,还有一盆是肉丸汤。

春寒料峭,冻手冻脚,就要是麻辣的、有汤水的才暖呼。

“今儿少吃饭,多吃菜。”周老三喝着鲜甜的肉丸汤招呼,顺便说了下月准备同宋家商队外出看看的事情,说起这个,吉祥有些儿担心。

“出去的时候把文远和小贵带上,路上有照应。”文远比较有江湖经验身手好,而唐小贵机灵。

周老三给吉祥碗里夹了个兔腿,“我也是这样想的,放心,我很怕死的,冒险的事情我不会做,倒是我走了,剩下你在店里头有些不放心,我出发前回去叫娘上来陪你。”

“娘有事,盖房子的事娘正操心呢,有桂婶照顾,不碍事的。”吉祥道。

周老三很坚持,“不成,盖房的事慢慢来,有娘在身边更加稳妥。”

吉祥点点头,“那就辛苦娘上来一趟了。”

周铁牛也往乔玉香碗里夹鱼块,还贴心的将鱼块上头的花椒给夹走了,笑着道,“玉香妹子,咱们又得好几天见不着面了,嘿嘿。”

马上就到成亲的日子,乔玉香该备的东西都备好了,周铁牛该准备的以王金秀为首的族里的婶子伯娘们也已经帮他准备好了,因此二人提前三日回乡,然后安心的等成亲,过后周老三和吉祥给他们放个长假,直到三月中再到镇上来上工。

乔玉香抿着嘴笑,默默的给周铁牛盛了碗汤推过去。

……

很快,二月初五就到了,天色微微亮起,太阳还没出来,周家村就响起了喜庆的鼓乐声,是从周铁牛家的院子发出来的,周铁牛穿着乔玉香亲手做的喜服,带着大红绸,骑着一头健壮的青骡子,一大队人马高高兴兴的往乔家村走去。

周老三和吉祥,还有唐小贵、葛秋等回了周村参加周铁牛的大喜事,吉祥有身子不方便,留在家里等,其余几个都跟着迎亲队伍出发了。

“娶新娘子喽,去接新娘喽”

“哇,有糖吃!”

村里的小孩们也跟在队伍里,甜妞蹦跶的最为起劲,迎亲队伍敲敲打打,沿途打着炮仗,还发喜糖,她领了很多塞在口袋里头。

豆饼也想跟着去,但是又有些怯生生的,周老三眼疾手快的把这胆小的侄子薅过来,抱起,送上肩头,让他坐在肩上,“走,跟着去接你的新嫂子。”

迎亲队敲敲打打的喜气洋洋的出发了,留在家里的女眷们开始备菜,做最后一步的准备。

周铁牛和太爷爷居住的灰蒙蒙的小屋也早已经收拾一新,充满喜庆气息的红灯笼、喜字,挂满了也贴满了,扫去了灰尘和蛛网,收拾出来的新房亮亮堂堂的,软乎乎的喜床上是一水的红色喜被,鸳鸯对枕。

“听说新娘子长的很美哩。”

“没想到铁牛这么出息,头先大家都以为他是光棍命呢,没想到有这样的好造化!”

“也不看看他跟着谁做事,铁牛这是有贵人提携啊,要是没有老三招他做伙计,现在还是个砍柴卖柴的,哪里来银子娶媳妇,莫说娶媳妇了,能吃上几口肉就不错喽。”

村人们的议论声纷纷杂杂,淹没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渐渐远去消失了。

这日天公作美,天气很好,淅沥的春雨歇了脚步,太阳从云层背后探出头来,暖呼呼的照在人身上。一路上敲敲打打,离乔家村愈来愈近。周铁牛感觉一颗心在胸膛砰砰跳个不停,脸红扑扑的,简直像是在做梦。

乔玉香也差不多,一大早就起床洗漱,换上了喜服,挽发描妆,一切准备妥当,就等她的铁牛哥来接她。乔家叔叔婶子脸上不太好看,原以为这次过年可以从丫头小子身上再榨出些银两来,没想到小妮子越发的泼辣厉害了,不仅没榨出银子,连她带回家的糕饼零嘴都只拿了一部分出来,她嗅着滋味了,香喷喷的,姐弟两个时常躲在屋里吃独食。

“女大不中留啊,留来留去留成愁,哎呦呦,这人还没嫁过去,还不知道什么光景呢,就一门心思顾及起夫家来了,呵,娘家才是你的根,以后吵嘴了,受欺负了,没有娘家人撑腰你能好过?”

迎亲队马上就要到了,乔家婶子还不死心,用最后一点时间说服乔玉香,“玉香,你留些银子在家里,我帮你挖个洞藏在底下,往后也还是你的,俗话说不怕万一,就怕一万,以后和男人日子过的不舒心,手头紧张,好歹有后路,我不会害你的。”

乔玉香拿着镜子左瞧右瞧,用木梳拨弄着刘海,感觉有几根发丝乱了,嘱咐旁边的乔生去端一碗水进来给她蘸一蘸,随后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婶子,一脸的茫然,“婶,你说啥?”

乔家婶子一撇嘴有些不悦,敢情她刚才浪费那么多的口水,这死妮子一个字都没往耳朵里进呢,气归气,当下可不好发作,于是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是说……”

才刚开口,乔玉香惊喜的指了指窗外,“来了来了。”

不是迎亲队伍来了,而是村里族里那些个十多岁,还待嫁的女孩子们来了,准备待在新娘闺房里一起为难新郎官堵门的,叽叽喳喳笑闹着进了院子里。

乔玉香把婶子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刚才是故意的,假装没听清,反正叔叔婶子一辈子是改不了吝啬和贪财的本性,她也不指望着改,往后逢年节的时候随便走动下,面上看得过去就可以了,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才不要和婶子辩论说理,简直是晦气。

“快进来,进来吧。”乔玉香把门彻底推开,让那伙小姐妹都到屋子里来,这屋本来就不宽,一丈多点的地方摆了床、桌子、箱子,立刻挤满了人,好几个小姑娘拥坐到了床上,这年纪的小姑娘活泼的很,嘴里一刻不停的说话,你一嘴我一句的,立刻将乔家婶子的声音给淹没了,还把她挤到了门槛边。

她气得脸色发青,正失望的抬脚准备出去,不知道是哪个爱玩闹的小姑娘在打闹的时候不小心推了她一把,一个踉跄,乔家婶子扑在门外摔了个够呛,她今日穿的是过年是新做的裤子,上好的蓝色棉布,这下好了,嗑在石头上破了个洞,心疼的她心颤。

“不长眼的狗……”叫骂声还没说完,一双有力的手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嗓门粗又大。

“大喜的日子不兴发脾气,走,我听见迎亲队的声音了,还不去正屋等着,你是长辈啊。”说话的是乔家村的村长媳妇,为人很热心,一早就来帮忙了,面对村长媳妇和的好意提醒,乔家婶子不敢多说不是,咬牙拍拍裤腿上的灰尘,忍着心疼去正屋等新姑爷进门。

乔家婶子和叔叔心里苦,脸上一点嫁侄女的喜气都没有,反倒是垂头丧气哀声连连。

“奇了,脸色咋那样难看,新姑爷家里人丁是不兴旺,种田地过日子那是够呛,不过听说有个特有钱会做买卖的族兄,日子过的不赖,姑爷自己长的又高又大,这门亲还算不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