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渊自是猜到了他这自认为情种的父亲要说的话,他不愿正面回答,满眼疲惫地说道:“父皇说原谅,那便原谅吧,不过儿子可能马上就要死了。”
此话说完,裴渊明显看到明枝紧攥着地毯的手指愈发得惨白。
“好,传朕旨意,大皇子纵然意识不清,误伤亲弟,但三皇子感念情同手足,兄友弟恭不愿朕惩处过重。罚大皇子一年俸禄,禁足半月。”
裴渊听着听着便不停地咳喘。
皇帝似是意识到裴渊要死了,转头看向地上的明枝说道:“老三只有你一个侍妾?”
明枝不知皇帝什么意思,低声说道:“是的,陛下。”
“待到老三去世后,追封安王。你晋为侧妃,择旁系子弟封为世子,继承香火。”
明枝听到皇帝惊人的话语便愣在了原地,什么叫追封?三殿下不是已经醒了吗?
还不等她接旨,便看到床榻上的裴渊苍白嘴角不停地开始往外涌着鲜红的血液,忽然喷出最后一口后便晕了过去。
“殿下,殿下!”
第六章
明枝也顾不得皇帝仍在寝殿,拿起绢巾不停地擦拭着裴渊嘴角的血渍。
“扶我去床下。”
虽是明枝搀扶着,却因裴渊身子虚弱还未走两步,两人便摔扑在地上。
明枝看着他用尽全力甩开自己,眼中满是溢出的悲伤,冲着皇帝即将迈出寝殿的背影,沙哑地说道:“父皇,林州水患的赈灾粮有问题,难民已然行至了距离京城百公里的平川。”
皇帝听到了此话,转过身子而后一步一缓地行至裴渊的面前,居高临下地问道:“你怎知?”
裴瑜眉眼低垂,刚才的那句话似是用尽了生命关头的全力,还没回应皇帝,他便昏厥在了明枝的膝头。
明枝颤颤巍巍地轻触着他的鼻息,虽然还有气息,但她察觉到了裴渊可能真的不会醒来了,捧着他的脸呜咽地哭了出来。
“殿下,你能不能别死啊。”
门外众人却误错了意,在一瞬间整个长华宫便沉浸在悲伤之中。
明枝怯弱的哭声却搅得皇帝心绪分外烦躁,老三那句话究竟是何意?
裴渊似是遗言的话,仿若在皇帝的心中上了一记重重的眼药。
“谭太医,去看看他。”
小谭太医轻抚着裴渊的脉搏,闭眼探查了一番说道:“三殿下还有气息。”
原本还不在意这个儿子生死的皇帝,此时却分外希望他活下来。
至于大皇子和他的外祖郭相,他定要细细查探一番,毕竟大魏的先祖便是从难民中挥杆而起。
从受灾的林州到京城足足有一千里地,处置灾民如此不利,竟然逼至皇城。
一向疑心的皇帝此时脑中已然想了许多。
这个三子已然不中用了,只得他自己回去查看了。
皇帝便甩袖便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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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仍是明枝守夜,也无心读什么话本了,她端来一个狭小的桌子,坐在琉璃灯下,安安静静地默写着经文。
裴渊自知自己的计策已经完成,也该醒来了。
这几日耗尽了他的心血,他也不在乎吃下损耗经脉的丹药是否会毁坏身子,只要能拖郭家下水,他受的伤便没有白费。
裴渊曾经厌恶明枝总是在念着话本,听听足足几晚之后竟渐渐适应,今日没有听到却有着些许意外。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明枝端坐在琉璃灯下,原本如桃花般粉嫩的脸颊却有了几分消瘦。
明枝虽然在默写,却心绪却一直关注着床榻上的人,当裴渊醒来的时候,她想起人死之前似是都会回光返照。
她急忙便要呼唤着在门外守夜的文公公,却被裴渊拦住,只听他沙哑地说道:“莫要唤他们,明早醒来也是一样。”
明枝却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仍是泪眼婆娑地说道:“明日您还会醒过来吗?”
裴渊被她的话逗笑了,低沉的声音轻笑了两声,竟是分外悦耳:“也是,那老头子说若我死了,你便是侧妃了。”
明枝听着他的声音已然不像下午那般脆弱。
她生气地转过头去,不愿看他,娇声说道:“殿下,莫要再开玩笑了。”
明枝的余光又悄悄看着裴渊,小声地再次确认:“您真的不会死了吗?”
裴渊看着窗外似是出现了一道影子,他咳嗽了几声说道:“小厨房可有剩下的晚膳,给我温些。”
明枝赶忙点头应道:“罗织嬷嬷这两日总是在做鸡丝粥,说着您幼时一向爱吃。妾这般去给您温。”
看着明枝被他支走后,文公公和一位身着夜行衣的男子如柳絮一般的轻功从屋顶缓缓落下。
裴渊的眉目已然不复刚才温和,浑身上下便是满满的疏离,随口说道:“文舒先来。”
文公公应道:“线人已经给大皇子下足了赤罗花粉,再加上当初殿下被大皇子下药时,涂在他身上的引子,在早朝时,一朝动怒便失了神智。西南巫师说日后只需再下引子,便会发狂成为一个废人。”
黑衣男见文公公说完后,接着说道:“今夜陛下密诏大皇子前去议政殿,以至于平川那边被我们伪装成的灾民,竟然有几方人马都悄悄派人潜了进去。”
说完正事之后,他又想起一事,继续说道:“属下还查到了明小主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