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食店里头不让卖酒,他也只能再咬住兔肉,吃上一大口。
而常员外则喜欢细致点的吃法,他请祝陈愿将穰烧兔切成长条,到上下都有兔肉,而中间夹料就可。
他直接夹住,咬上一小口,慢慢品味兔肉那层那种一口气下去,就出汁的感觉。烧兔,兔肉得肥厚,要是精瘦的兔子,吃起来口感欠佳,还会发柴。
肥厚的里头油脂多,连带这肉质香而嫩,里头裹得料也不能太多,像这般就刚好,粳米糯,面酱甜,肚肺爽口。
常员外点的不多,吃得也快,他又叫出祝陈愿,语气中有浓浓的欣喜,“小娘子,今日除了来吃晚食,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他停顿了一会儿,继续往下说,“我家郎妇昨日刚生下一女孩,她是我头一个孙女,我给取名叫春芽,名字我也不晓得好不好。”
春芽,是香椿的一种别称。常员外想到小孩得取个贱名才能顺顺利利长大,又不愿意给自己的宝贝孙女取名小花小草,说出去都让人笑话,看到院中有棵香椿树,就干脆取了这名字。
“春芽,是个好名字。”
祝陈愿出声赞叹,吸引了来自所有人的目光,她不急不缓继续说,“《庄子》一书中有写到过,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秋。而又称长寿者为椿寿。取春芽之名,意在孩子日后会无病无灾,健康长寿。”
新出生的孩子,太容易早夭,所以在取名上就得避讳,不能什么好词都往上堆。
祝陈愿的这番解释直让在座的叫好,常员外没读过什么书,听得她的话,激动地面红耳赤,请祝陈愿再说一遍,好回去跟他家大儿说。
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今日的目的,“小娘子,我是想请你来做春芽的洗三礼宴席,虽则旁人一般都给孙子可子孙在我眼里都一样,男女不论,都得大办,这不是就想到小娘子你的手艺了,要是你同意,那天早晨我就到你的府上,去接你过来,银钱你不用操心,要是你不放心,我现在就可付给你。”
祝陈愿自然答应,能见证一个新生儿的洗三礼,对她来说也是件极为新鲜的事情。
送走这些人时,她坐在凳子上,目光落在烛光上,想起自己名字的来历。
她的名字取自一首词,后头她爹在她周岁宴的时候改了几句,要不是她无意中看见,都不知道她的名字背后满怀一个父亲最大的期望。
词是这样写的:
周岁宴,延寿一杯念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小女千岁,二愿小女常健,三愿如同原上草,岁岁复相见。
而那首词的题目叫做《长命女·周岁宴》
陈愿,一是她阿娘的姓,二是愿望,愿她长命,愿她岁岁年年皆平安康健。
作者有话说:
东风解冻,蛰虫始振,鱼上冰,獭祭鱼。来自《礼记·月令》
《长命女·春日宴》原文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关于名字,其实早在十月份写文案的时候就想好了,大多数配角的名字都不是随便乱取的,很认真的想过,后面会说到。
宋朝给小孩取贱名也极为有意思,从考古得来的敦煌卷子上来说,唐宋时期给小儿取名狗子、粪堆的,例如令狐粪堆、星粪堆(哈哈哈哈哈,看到这个还是很好笑。)
? 19、玲珑拨鱼
从那天在祝清和案桌里头看到这首词时, 很长一段时间,祝陈愿都会留心旁人名字的含义。
好比宋嘉盈,她的名字则取自“风禾尽起, 盈车嘉穗。”
她自己说, 她爹当时取这个名字,完全是想让她跟禾苗一样茁壮成长, 所以给她又取了阿禾的小名。
大抵世间父母都是这般。
祝陈愿收敛起全部心思, 回到厨房忙活起来, 送走全部客人后, 夏小叶和叶大娘先前回去。
晚间的大雨,在她和祝程勉出来后,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水洼遍地。
两人也不急着回家, 而是一起晃悠着去鹤行街不远处的酱菜铺子买点腌菜回去。
张巧手酱菜铺里专卖酱菜,不管是腌的、卤的或是泡的,她家都有,一应俱全, 里头都是选当季新鲜的菜蔬制成的。
祝陈愿要是不想自己动手做时, 就会来她家的铺子买点,久而久之, 都混成了熟面孔。
张巧手专做这个有十好几年,手艺功夫自是不在话下。本来守着个铺子就能活得很滋润, 可她命不好。
一进店内, 就是浓浓菜香, 店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坛子和罐子。张巧手正靠在椅背上, 盯着地上发呆。
她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女子, 很瘦, 颧骨突出,嘴唇又薄,看起来刻薄又不好相处。
可祝陈愿跟她打过交道很多次,知她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进门也不客套,问道:“张娘子,店里还有蒜冬瓜、腌萝卜和腌盐韭吗?”
这些都是张巧手店里卖的最好的几样酱菜,张娘子一瞧见她,扯出个热情的笑脸来,配着她那僵硬的脸颊,看上去颇为吓人,“小娘子来了,给你留着呢,你可有段时间没来我店里了。”
“那每种各来一小坛,最近忙着食店的事情,连早食都是去外头买的,在家里生火少,要是张娘子晚间空闲下来,还可到食店来吃一顿。”
祝陈愿跟她客气寒暄,可张巧手凝视着她的脸,怔怔出神,到后头要收钱时,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会去的,这两天就去尝尝。”
一直到祝陈愿拿上东西出了店门,她才又恢复那种刻薄的表情,精神不振地靠在背后的柜子上。
长得可真像啊,真像她早逝的女儿。
祝陈愿姐弟出门后,撑着伞在提上篮子慢悠悠回家去。
第二天早上,祝陈愿起得早,五更天都还没到,她人就已经在厨房里头生炉子了,要不是今日得去国子监,她现在还睡得正香。
早食不想去吃外头买来的蒸饼馒头,且这么早,也没有几家早食铺子开门。
她今早就想喝口粥,配点酱菜。
自己拿个小砂锅,放到炉子上煮粥,等着粥煮熟的功夫,她将自己昨天买的那三坛酱菜挨个盛了一点出来。
腌菜的香气,每一种都不同,却一下子就勾起祝陈愿的馋虫,她甚至没来得及等粥熬好,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冬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