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天气陡变,阴风怒号,昨天那条迤逦绵长的海岸线已被潮水吞没。一个很高的浪花扑在他的身上,几乎将这薄薄一片人影拦腰折断。见盛宁在海浪中趔趄一下,竟失魂落魄般要往大海深处去,蒋贺之及时健步上前,将人死死拽住。
“发什么神经!不就是一枚破铁片么?”蒋贺之看不下去这种找死的行为,去检察院再领一枚不就结了?他不知道这枚检徽其实属于叶远,属于那个不知长眠在何地的永远二十九岁的检察官。他强硬地拽住盛宁,用抱的,用钳的,阻止他再疯魔地找下去。
“你不明白……除了这枚检徽,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没有战友,没有健康,没有尊严……”死活挣不脱对方的怀抱,盛宁抬脸望住这个男人的眼睛,似笑非笑地颤动嘴唇,“没有妈妈,没有姐姐……没有你……”
他也想要伸手摸一摸他的脸,却哆哆嗦嗦,欲近终远。
蒋贺之用着残手,将这只犹疑胆怯的手轻轻摁在自己脸上,他同样紧着眉,红着眼,同样神情凄切,声音哽咽:“你本可以有我的。”
他们互相望着,望着望着,也不知谁先靠近了谁,先是耳鬓厮磨耳鬓,接着嘴唇覆住嘴唇。
海浪在身后扑扑打打,两个人也就顺势倒在了海滩上。
岛上的工作人员都被准许在自己的房间里观看北京奥运开幕式,这座夜幕下的岛屿此刻就仿佛独属于他俩。蒋贺之翻身将盛宁压在了身下,与此同时,盛宁也似迫切需要汲取温暖一般,主动撕扯起了他的衣服。他们一半在岸上,一半在海里,在岸上的那半还穿着,在海里的那半已完全袒露。
盛宁弯身如弓,自己把腿打开了。然而冰冷的海水令他的身体异常紧张,试了两回,仍进不去。蒋贺之不得不用手指反复打前阵,直到对方愿意毫无保留地接纳自己。
他进入的时候恰逢一个大浪袭来,盛宁极痛苦地喊了一声,但喊声瞬间被浪声吞没,他浑身颤抖,痛苦却未退缩。
海水冰凉,肉体滚烫。他们就着海水深吻,满嘴苦涩的咸腥味儿,他们也随着海水的节奏彼此挺腰撞击,一时间,耳畔潮声山响。
把人抱回酒店大床,又忘生忘死地疯一阵,盛宁早就意识全失,而蒋贺之只小寐了半个钟头,就醒了。
蒋贺之想起身,却起不来。怀中人抱他抱得这样紧,是同生同死的样子,根本起不来。经历如此荒诞的一场性事,他仍不忍心将盛宁吵醒,几番抽身未果,他便低下头,轻轻捧起他的脸,吻住他的唇。
许是这吻太过令人安心,盛宁人虽未醒,但渐渐松开了死死钳住对方的手。
蒋贺之穿上衣服,先在床边坐了一阵,伸手探了探盛宁的额头。还是烧得滚烫。
这会儿是凌晨两点多种,海天归于一色,窗外是望不到尽头的墨沉沉的夜。他起身找来一只手电筒,悄声出门。
第146章 开幕
循着来时路,蒋贺之拿着手电筒,在黑夜里踅摸向前,跨石景长廊,过海滨栈道,又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找了一遍。
没想到,还真被他找着了。
那枚检徽就静静地嵌在崖岸边的石缝中,在狰狞夜色中,像一簇将熄未熄的火苗,闪烁着细微的光芒。
蒋贺之喜上心头,试着伸手去缝隙中够了一下,够不着,伤手忽又作痛,不受控地频频颤抖。他便忍着疼将手电筒叼进嘴里,以左手发力、右手辅助,两只手一齐把这石头彻底扒开了。
待小心翼翼地取回检徽,才发现天都亮了。折腾一夜,日照已有七尺宽,脚底白沙温软,回头眺去便是那座白墙红顶的小教堂,海潮扑岸,嘭嘭地响。
回到酒店房间,盛宁仍在昏睡,侧身蜷在被子里,只露一张脸,一反往常的冷淡与犀利,又沉静又皎洁。蒋贺之垂头坐在了他的床边。盛宁本就脸小,因为过痩,这会儿看着就更小了,乍一眼就像个贪睡的小孩儿。蒋贺之伸出手,凑近了比划一下,比自己的手掌都小。
这个时候他本该身在北京,催促的电话自然少不了。潦草地翻阅了一遍短信,蒋贺之知道,自己该走了。他朝着盛宁俯下身,即将落在额头的吻却戛然而止。他很想在临别前再吻一吻他。只是就两人现在的关系而言,拥抱荒唐,亲吻也荒唐,昨夜里发生的一切更是荒唐得不能再荒唐。
兀自叹了口气,蒋贺之直起身,将那枚检徽搁在了正对盛宁睡颜的那侧床头柜上,他想,这样他一睁眼就能看到。
先坐直升机,到了市区,就由高鹏开车送他去机场。
高鹏边开车边道:“三少爷,你错过了昨晚的开幕式,真是可惜。”
近乎一宿没合眼睛,此刻蒋贺之闭目小寐,倦怠地问:“很精彩么?”
宾利风驰电掣,高鹏情绪高昂,似脚下的油门都踩重了:“当然,70米长的水墨画卷、2008人击缶而歌,还有足迹烟花、飞天点火……老谋子到底是老谋子,宝刀未老,还是牛逼!”
蒋贺之笑笑,不怎么对奥运感兴趣,只问:“你的伤都好透了?”
抓捕洪兆龙那晚,高鹏乔装成窦涛躺在病床上,结果被陶鲁斯震断了肋骨,没两个月就又活跳了。他点点头:“承蒙三少关心,都好了。”
蒋贺之睁眼,惊诧道:“好得这么快,不愧是特种兵。”
随口聊着天,高鹏又道:“我听四少提了一句,这回去北京是要给你相亲的。”
“相什么亲?”稍想了想,蒋贺之差不多就明白了,豪门婚恋从来都是一桩桩明码标价的利益交换,最佳选择是权力和金钱资源互补,抱团取暖;退而求次也是门当户对的商业联姻,强强结合。总而言之,一场北京奥运,全世界有权的有钱的都来了,确实是个你买我卖的好场所。只是他曾拥有过月亮,又岂会再为一点萤火动心,更何况……蒋贺之忽感头疼欲裂,便闭起眼,勉力以伤手支撑着额头,轻声道,“谁会看上一个废人。”
高鹏挺仗义,自己的伤势一好立马就主动请缨前来保护三少爷,他说:“二少爷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内地,吩咐我这回一定要亦步亦趋地跟着你。”
偷袭他的幕后黑手还未查明,然而蒋贺之当场回绝:“不,我一个人去北京,你留在洙海。”
高鹏瞬间就听懂了,不是留在洙海,而是留在那位盛检的身边,以防那位女银行家明的暗的再来找茬。他不是多话的人,点头道:“懂了。”
额头青筋鼓胀,头更疼了,蒋贺之揉了揉太阳穴,又闭眼道:“放首歌吧。”
高鹏听话地打开了车载广播,调了一个频道,不合心意,又调一个,结果听到了一则警方征集案件线索的通告:
“尸源查找:死者咸宝生,男,身份证号……”
他正欲再切换一个频道,却被身后的蒋贺之叫停了。
咸宝生……蒋贺之当然听过这个名字,年龄和身份信息也都对上了。他瞬间想起来,这人就是石玥案中嫌疑人咸晓光的父亲。
“掉头。”受伤之后,他醉着的时间比醒着的长,此刻却醍醐灌顶,不明了的都明了了。
“不去机场了?”高鹏诧异地问,“还去不去北京?”
“不,不去北京。”蒋贺之坚定道,“回洸州。”
咸宝生的案子其实挺有意思。就前两天,市委书记洪万良亲临金乌山视察省重点项目的建设情况,这块地方原来叫泰阳坪工业园,以后会跟金乌名城及三个村庄近万亩农田连成一片,摇身变作以“湾区硅谷”定位的科学城。
因为开山炸石,附近村民经常投诉,所以亲民如子的洪书记此趟特意深入三村之一且受影响最重的泰平村,要跟当地村民们“拉拉家常”。
一般这种活动,领导视察走访的路线都是提前规划好的,而为了给领导留下好印象,被视察的一方也都会提前做好准备。记者蜂至,本来安排的是洪书记在其他市领导的陪同下,先后走访5位泰平村村民,与他们围炉对话,了解困难体察实情,最终为民解难。
然而走了两家之后,推开第三家村民大门的秘书裴非凡突然脸色大变,慌慌张张地就退出了门外。一向得体的他甚至差点自己绊自己一跟头。他与洪书记身旁的另一位领导一番耳语合计,一群人便开始找尽借口,拦着洪万良不让过去。
“这洸州是听你们的,还是听我的!”然而洪万良来了脾气,坚持要按原定计划走访这户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