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1 / 1)

到家时候已经第二天中午,薛延将胡安和撵回酒楼去,自己则带着两个少年将厢房重新拾掇了一番,里头乱七八糟的杂物都运出去,又新起了张炕。

厢房不大,但收拾一番后也显得宽敞明亮了,阿梨和冯氏到街上买了几件新衣裳,还有些脸盆面巾等杂物,规规整整摆到墙角,瞧着极有生活气息。

炕是新砌的,一时半会还没法住人,薛延便就让阮言初与他挤一挤,阿梨去和冯氏住,凑合着过几天。

连着累了两日,一家子都累坏了,早早睡下。

双喜临门,第二天的时候,胡安和又从衙门带来了个好消息。

侯才良以往的贪污受贿之事败露,被押解进京,虽罪不至死,但后半辈子怕是见不着牢外的太阳了。

付禄远已经半瘫在床上,哪里也去不了了,朝廷念他是几十年的老官员,虽铸成大错,但也没做过什么杀人放火的大恶事,便网开一面,只除了官职,再收了他几乎全部的钱财的房子,免了牢狱之灾。

付禄远一共十一房小妾,平日里三进三出的大宅子住起来都挤得发慌,现在房子没了,几十口人住在一处小偏房里,大夫人倒是还能单独住一间,剩下十个妾室便就期期艾艾地住了个大通铺。

炕就那么长,又冷又硬,女人们半夜里连翻身都难,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再加上付家已经家财散尽,几个儿子也都没什么本事,翻身再无可能。付禄远糟老头子一个,嘴歪眼斜连句话都说不利索,女人们大多还年轻漂亮着,怎么肯受这样的委屈,寻了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卷了剩下的所有珠宝首饰,偷偷跑了。

短短几日之间,原本在陇县名噪一时的付家便就彻底塌了。

剩下八个败家得各有千秋的儿子,一个成日里只会哭天抹泪的老妇人,还有个半死不活的付禄远。

百姓在茶余饭后又有了谈资。

胡安和往地上呸了口,恶狠狠道,“人在做天在看,因果轮回自有报应。”

薛延没他那么义愤填膺,翘着脚窝在凳子里头懒洋洋地翻翻账本,又掀了眼皮看了看旁边缝衣裳的阿梨。

那意思很明显,“要不要做点好吃的庆祝一下?”

阿梨察觉到他的视线,咬断线头,弯唇笑了,“晚上吃四色丸子汤,再烙些南瓜糯米饼,好不好?”

薛延心满意足,颔首道,“好。”

话音落,屋子便就静下来,夫妻这么久,一颦一笑都能猜出对方的意思,默契早就已经融入骨子里了,许多事情无需多言。阿梨换了根颜色的线,继续缝衣裳,薛延也垂下头,慢条斯理地看账本。

只有阿黄像是个大爷一样靠在墙角,露出长着细白绒毛的胖肚子,盯着不发一言的胡安和瞧。

过了半晌,薛延也发现他的不对劲了,平日里唠唠叨叨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弱不禁风连桶水都拎不起来但瞧着有吃的能蹦到房梁上去的胡安和,竟然沉默了这么久。

薛延舔了舔手指,赏过去一个眼角,问,“你怎么了?”

胡安和见终于有肯搭理他了,心中委屈更胜,“薛延,我吃不到丸子了。”

薛延挑眉,“为什么?”

胡安和说,“我得去一趟永定,我买了的簪子还没送给她呢,我今晚得送过去。昨天好不容易和她搭上几句话,就她那个性子,若是我今天再不去露个脸,巩固一下,怕是再吃一顿饭就把我给忘了。”

薛延讶异,上下打量着他,半是赞叹半是欣慰,“行啊你,出息了啊。”

胡安和苦着张脸,“我心里没谱得很,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要是她打我,也有个人能帮帮我啊。”

薛延拒绝得干脆利落,“我不去。”

胡安和眼里泪汪汪,“为什么呢薛延,我们不是好朋友了吗?”

薛延刷的翻了页账本,看也不看他,凉凉道,“我们是过吗?”

阿梨只顾着专心缝衣裳,也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在抬头去找剪子的时候才瞧见胡安和那张泫然欲泣的脸,她眨眨眼,又偏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薛延,笑笑没说话。

但不管胡安和是不是去鼓起勇气追求真爱了,丸子是一定要做的。

阿梨到底贴心,另外给留出了两份,一份给小结巴的娘亲,一份给远在永定的胡安和。

四色丸子顾名思义,有四个颜色,但不是用各色蔬菜搅汁拌馅儿染出来的色,而是用了四种不同的肉糜。鱼肉最白,像是奶色,羊肉次之,微微泛黄,鸡肉为金黄色,灿烂像颗小太阳,猪肉为暗红,颜色最深。

四种丸子做出来后,一半清煮,一半油炸,这样一来,便就成了八种风味。

丸子好吃,肉糜难剁,好在家里有三个男人,用不着阿梨上手。最大的那个最懒,就知道站在一边看,还意气风发地指点江山,小结巴和阮言初一人守着一个案板,拿着菜刀拼命剁剁剁。

冯氏和阿梨也没闲着,忙着和待会做南瓜饼要用的面,糯米面粘稠,揉面团时要在手上抹一层干面粉,这样才不沾手。阿梨系着件深青色的围裙,笑着和冯氏说话聊天,家长里短地乱扯,时间过得倒是很快,没一会便就和好。

阿黄一直在灶台底下烤火,它倒是聪明,离得不远不近,省的一身长毛被烧焦。

小厨房就那么大的地方,三个人都有些周转不开,何况现在五个人加上只四仰八叉的胖兔子,阿梨洗了手,招呼薛延将阿黄抱出去,好宽敞些。

薛延手里抓了把没炒过的花生,眯着眼睛往嘴里塞,听着吩咐后嗯嗯啊啊应了句,但又不愿意动,歪着身子往灶台上一靠,戳了戳小结巴,“去把那只兔子扔出去。”

小结巴本来是个挺羞怯的性子,一双眼小鹿一样黑亮亮,一天到晚不说几句话,但自从和胡安和混在一起后,胆子却愈来愈大,话也多起来,嘴一张叭叭叭能说上半时辰。但薛延积威已久,小结巴还是不敢和他大声说话,闻言,小声嘀咕了句,“不是让你去吗。”

薛延拿花生弹他脑门儿,“怎么着,还说不听了。”

小结巴捂着脑袋往地上一蹲,耍赖道,“阿嬷阿嬷,哥哥打人了,您快来管管啊!”

薛延“嘿”了声,笑骂了句,“小兔崽子长脾气了。”

阿梨无奈地看着他们,摇摇头。

两人吵吵闹闹折腾了半天,本来一眨眼就能做完的事,但你推我我推你,阿梨的南瓜都煮熟了,阿黄还是若无其事地趴在原地,半点没受打扰。到了最后,是阮言初去将它抱回屋子的。

弟弟也是个温和性子,安安静静的,像阿梨一样,不争不抢,只顾本分做着自己的事,若不是长了张好看过分的脸,还真是很容易就被人忘掉了。

薛延长相也好看,但他一双狭长凤眼,薄唇剑眉,不怒自威气势,就算笑着也让人觉得没多友善。阮言初则从内到外都散发着股浓浓的书卷气,高鼻子白皮肤,瞧着冷冷清清的,却很有亲和力。他不过十四岁,还担不起儒雅这样的词,但只消一眼便就能看出来,这是个腹有经纶的、很温柔的少年。

爱屋及乌,薛延喜欢阿梨,看着弟弟也是怎么瞧怎么顺眼,他在心里暗暗想着,若是他和阿梨以后也有一双儿女,那该有多好。

五个人十只手,几道菜而已,忙忙碌碌的,没多会就做完了。

丸子的馅子是阿梨调的,形状则是三个男人胡乱捏的,瞧着一个个都是干净精明的样子,做起菜来却一个比一个笨。阿梨和冯氏耐心细致地教了好多遍,但还是没什么成果,明明用手一捏,勺子一舀就成出来的好看形状,到了他们手里就成了千姿百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