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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岁守得极其热闹,吃完年夜饭后聚在一起烤糍粑,花生、红糖、芝麻、五仁、桂花、红豆,每种馅子烤出来的香味都不一样。炉子上放一张铁丝网,用筷子夹着一张张放上去,时光里充满期待。
薛闻和四喜太闹坐不住,陪着阿梨待一会后就折腾着要出去放炮仗,薛延懒得管,指挥着倪顺带去,只嘱咐道,“看着点,别闯祸。”
倪顺信誓旦旦,“哥你放心!”
外头下了小雪,碎碎的雪粒子,倒是不怎么冷,阮言初给宝瑜围上小围巾,抱着她出去。薛闻和四喜一点不怕冷,随便裹了件衣裳就撒丫子要往外冲,阿梨让薛延出去追,非得每个都又套上件厚袄子才算作罢。
烟花爆竹前几天就已经屯好,各式各样全都有,比店里还要全。
院子太小,里头又有鸡鸭鹅,去年就是因着炮竹放得太过火,过年后连着小半个月都没有鸡鸭下蛋,这次冯氏不让再在院里弄了,就算薛闻求情也不管用,一律赶到外头去。
薛闻半点没有因场地受限受到影响,和倪顺一起玩得风生水起。
他们放那种长得最大的爆竹,响声也大得很,没有半点花里胡哨,简单明了地冲上天,就一道炫目光束,随后嘭的一声消失不见。买这种爆竹就是为了寻求刺激,听个响儿,不追求好看。
薛闻捏着两柱香蹲在地上,手掌半拢着护住怕火灭掉,两人一口气放了七八个,空气里都是硝烟味儿。
四喜不跟他们混,颠颠地去取了焰火棒来,陪宝瑜一起点着玩。这种烟花可以用手拿着,烧很久才烧完,火光明亮耀眼,又不危险,很适合女孩子点着玩。四喜从薛闻那取了根香来,陪着宝瑜拿着焰火棒在原地傻蹦。
阮言初捏着宝瑜的帽子给她戴上,安静在一旁看着她玩,薛闻和倪顺一起咋咋呼呼,间或蹦出几个脏字。
阮言初不满地看着倪顺,低声道,“别把你军营里那些坏习性带出来,要么就好好说话,要么就别说。”
倪顺赶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乖乖巧巧答,“好的,阮大人。”
两人相识已经十余年,其间发生的事太多,几乎天翻地覆,彼此也都不再是原来的样子。阮言初还记得少年时的倪顺,又矮又瘦,说话磕磕绊绊的,总是羞涩看着他,一双眼睛又黑又润,像只麋鹿。而现在他已经成了威风凛凛的副将军,战功加身,一举一动都颇具威严,原先的羞涩腼腆荡然无存,唯一相似的就是那双眼睛。
十年时间可以改变太多,幸而初心未变。
阮言初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一时间竟有些茫然,身旁的四喜带着宝瑜堆雪人,两人黏在一起对视笑着。
倪顺一边陪着薛闻搓捻子,一边偷偷往这边看。
阮言初淡淡笑了下,“你们再放两个就算了,别玩得过火。”
薛闻拍着胸脯保证,“小舅舅,您就放心吧!”
又过一会,宝瑜玩得累了,拽着阮言初的衣角要抱抱,四喜也跟过来,要一起回屋去吃糍粑。阮言初拍拍两人的小脑袋,抱起一个,牵住一个,慢悠悠地往回走,只还没有两步,忽听见一声闷响,随后就是刺鼻的焦糊味。
薛闻和倪顺傻傻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被钻出一个黑色大窟窿的柴垛,相对无言。
又过两个喘息,两人猛地跳起来,撒腿就往厨房去搬水,但还是晚了一步,柴火那边已经黑烟滚滚,冒出红色的火苗。
薛延在屋里听见动静,冷着脸冲出来,看了看外头情况,气急败坏地指着薛闻和倪顺骂,“你们俩都给我等着!”
火借风势,直到子时过了才完全灭掉,但柴火也烧得只剩黑色的渣渣了。
薛延大怒,罚倪顺与薛闻各抄二十遍论语,两人写断了三根笔,大年初一一整天都没吃上饭。
阮言初坐在一旁监督,全程面无表情,没给一点面子。
倪顺趴在桌子上揉手腕,嘟囔着说,“想我也是少年英才,堂堂副指挥使,怎么一回到家里就一点地位都没有了……我这辈子就没写过这么多字,比打仗都累。”
阮言初凉凉吐出两个字,“活该。”
第118章 番外六
当薛闻已经长大,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薛延带着阿梨南下去了扬州。
许是年纪大了,更喜欢江南的惬意日子,渴望那种细水长流平平淡淡的生活。扬州是阿梨的家乡,吴侬软语,温柔缱绻,连风都是温吞吞的,晴天很多,适合过慢慢的日子。
胡安和也跟着韦翠娘搬过来,两家依旧隔壁,许是几十年来都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蓦的离开了老朋友,总觉得不自在。他在个偏僻的小巷子里买了个小店面,不大,但装缮得古典雅致,随便一个瓶瓶罐罐俱都价值千金,用来卖书。
因着地方太偏,每日的客人少得可怜,胡安和也不在意,他不缺钱,就是闲的没事找个活儿做。每天早早起来到店里,泡一杯茶,看看书作作画,或者教韦翠娘认字,倒也很轻松快活。
阿梨已经过了三十岁了,即便保养再好,眼角处也有了细细的纹路。人生的阅历会给美丽添砖加瓦,她不再似少女时候活泼灵动,但气质仍旧在的,举手投足间均是韵味,更有番不一样的醉人之美,和她在一起便就觉着宁静与心安。
腹有诗书气自华,最是书香能致远,老祖宗的话不会没有道理。
阳春三月,一年中最好的时候,卯时还未过,天便已经大亮。
薛延一早就起来,带着家里的老黄狗绕着屋子跑了一圈才回来。衣裳半湿着黏在胸前,薛延拨了拨额发,反身用脚踹上门,而后轻车熟路往厨房奔。黄狗累得跑不动,趴在房檐底下眯着眼喘气。
阿梨站在灶台边,耐心地熬着红豆粥,满屋子醇厚的香气,狸花猫蹲在她脚边,脑袋亲昵地挨着她小腿。
猫和狗都是房子的原住民,薛延买下房子的时候,它们就在了。房东当时有些尴尬,本想毁了窝赶它们走,被阿梨拦下。她信缘分,也觉着这一猫一狗通人性,便就留下来,一喂就是三年。
薛延把上衣扯开,卷成团搭在椅背上,而后闭着眼贴上阿梨背后。
他刚动完,身上一股潮湿的汗意,没多好闻,阿梨耸耸肩膀,示意让他下去。
薛延装作不知道,反而用下巴蹭她的颈窝,惹得阿梨低低地笑。
她手往后揉一把薛延的头发,轻声哄着,“薛延,去洗个澡,待会吃饭了。”
薛延含住她的耳垂,用齿尖咬了下,含糊不清问,“吃什么菜?”
阿梨说,“吃梅菜,好不好?”
薛延不满意,齿上力道更重了些,“我要吃肉。”
阿梨拒绝,“你没听大夫说吗,年纪大了要少油少盐,再说了,大早上吃那么腻的东西不好,你听话。”
薛延眉头一皱,“你怎么总变着法儿地说我老。”
阿梨笑起来,手上勺子搅了几下锅里的粥,小声说,“好似我不说,你就不长岁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