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努努唇问,“你不想要个小闺女吗?来宝也能有个妹妹,那样多好。”
薛延正色,“我想的,我怎么不想,但是如果要你用命去换的话,我不要。咱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已经够好了,就别再贪心更多,生孩子九死一生的事情,我连回忆起那日都要吓出一身冷汗,若是再来一次,岂不是要了我的命!我做梦也想要个女儿的,如果哪里卖种子,埋到土里就能种一个娃娃出来,千金百金我也愿意,但要是还得经那九个月的苦楚,我就一点也不想要了。”
阿梨被逗笑,“你怎么想出这样主意的,还要种娃娃。”
薛延揽过她肩膀,亲昵贴一贴脸颊,柔声说,“我梦见的!咱家后院有一片果园,一到春天就开小白花,香味淡淡的很好闻,我每天去给它们浇水施肥,慢慢就结出小果子来了,到了秋天成熟时候,一个个穿着肚兜的小孩儿跳下来,围着咱俩喊爹娘,不似来宝那么难带,都可乖巧,下生就会走路吃饭,而且都勤劳孝顺,刻苦读书!”
阿梨看了眼桌子边上的阮言初,他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半个身子侧过去,忍笑忍得辛苦。
阿梨咬咬唇,搡薛延一下,“你以往怎么没和我说过,你竟做过这样不着边际的梦?”
薛延懒洋洋地继续剥瓜子仁,“我才不说,多丢人啊,今天是你问了,若不然我要憋在心里一辈子的。但你一说我才想起来,赶明个我得去药房抓副药,男人喝了能避子的那种,最好一次能管一辈子。”
阿梨“嘶”了声,“你敢?”
薛延嬉皮笑脸,“当着你的面我自是不敢的,我偷偷喝。”
阿梨蹙起眉,想骂他两句出出气,但舌尖转了一圈又骂不出来,想打他两下,可上下看一遍又舍不得。最后实在没办法,侧了身子去抢他手里的瓜子,小声道,“我炒的,不给你吃,还我!”
薛延一手攥着她的腕子,笑眯眯将壳咬得咔咔响,“可是你又抢不到。”
两人在里间闹得不可开交,阿梨热得两颊红扑扑,薛延最终还是认输,腆着脸将耳朵递过去让她揪,阿梨好气又好笑,把装着南瓜子的篓子都抢过来,站起身跑到阮言初那里,歪着身子不理他了。
薛延自己坐在原地乐了阵,他拍拍手上的碎屑,刚想站起身去哄,却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吵闹声,伴随着一道尖利的女音,“让他给我跪下!”
而后又是推搡之声,一人极为愤怒道,“你凭什么?!我就站在这里,水是你旁边的仆妇弄洒的,且又没有浇湿你,我赔礼道歉了,你凭什么还这样得理不饶人!”
再然后,是一个响亮的巴掌,那女声骂道,“竟敢这样和我说话,不长眼的东西!”
那是店里伙计的声音,薛延立时便就听出来,他脸色沉下来,与阮言初匆匆对视一眼,急忙奔出去。
路过阿梨时候,薛延低声嘱咐,“老实留在里间,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你都不许出来,懂不懂?”
阿梨点头应着,“我晓得的!”
门外头,街道本已经冷清下来,摊贩们也收了摊子回家了,地上凌乱地堆着各种油纸与糖葫芦棍子,还有红通通的爆竹屑儿。祥子眼圈红了,捂着脸颊站在一边,另一个伙计伸直胳膊挡在他前头,面前是衣着华丽的七八个仆妇,大多是三四十岁的样子,簇拥个横眉怒眼的女子,戴着套红宝石头面,亮灿灿得晃人眼。
薛延没见过邱云?|,阮言初却见过,他一眼就认出来,凑到薛延耳边小声道,“那是邱知府家的大姑娘,性子骄横霸道,得理不饶人,人尽皆知。”
薛延垂在身侧的拳紧了紧,他看了看翻在一边的铜盆,还有邱云?|脚尖前三寸的水渍,心中微凉。
民不与官斗,邱云?|虽不是朝廷命官,但她爹却是堂堂知府,四品大员,无论如何都不能惹的。
两个伙计被欺负,满腹委屈,瞧着薛延来了,眼睛均是一亮。
未等薛延开口,被打的祥子便就哭着开口道,“掌柜的,这几个女子仗势欺人!我本就想着出来倒一盆脏水,看见她们从街口过来,我小心着站在一边没敢倒,就等着她们过去了再说。但是打头的那个高个妇人不讲理,她甩胳膊时候碰倒了盆,水差点洒到那位小姐的脚上,这不是我的错,却非要怪在我头上。况且我已经道歉了,但是她们不饶人,还报了官!”
听到“报官”两字,薛延心里咯噔一声,偏头看向邱云?|。
邱云?|面无表情站在那,一手搭在旁边妇人手臂上,抬手抚了抚鬓边流苏,一点要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薛延抿了抿唇,捺下心中火气,往前一步,微微颔首笑道,“姑娘受惊了,这事确实是我们的伙计做的不对,我在这给您赔个不是。你看今个是好日子,上元佳节,您人美心善,便就高抬贵手饶了他这一次,可好?”
祥子是外地人,才来宁安不久,还不认识邱云?|。他本将希望都寄予在薛延身上,盼他给主持公道,但蓦的听着这番话,到底年轻气盛,两眼都气红了,张嘴便想要说什么,被阮言初按了下肩膀,堪堪拦回去。
邱云?|笑了下,漫不经心道,“我本来也没想为难他,报官就是吓唬他而已,谁让他与我大呼小叫。今个过节,我也想着要早点回家的,这样罢,若是他能跪下来与我道个歉,这事便也就算了,我不计较。”
祥子快要气疯,立刻便就回道,“你做梦!我跪天跪地跪父母,为什么要跪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你不讲理,你报官又怎样,我没犯错,我不怕你!若是有种,让官兵抓了我回衙门,看知府大人会偏帮与谁!”
薛延额头青筋直冒,呵斥道,“闭嘴!”
祥子鼻头泛红,头歪向一侧,不说话了。
邱云?|也冷下脸,“给脸不要脸。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咱们便衙门见,看看你的尊严到底能值几个钱。”
薛延笑了笑,“不过小事而已,何必劳烦知府大人,大家都是明事理的人,讲开了便就好了。我们家伙计是新来的,许多规矩不懂,冲撞了姑娘,这是我的责任,若不这样,您开个价,脏了的衣裳鞋子都值多少钱,我来赔。”
旁边的高个仆妇冷眼道,“你倒是赔得起吗?我们家姑娘的鞋子那是镶了珍珠的,一个珠子就要几百两,岂是你们这样寻常人家能想象得到的。”
话落,还未等薛延再开口,街边便就踢踢踏踏来了一队的皂衣官差,打头的瞧见邱云?|,急忙跑过来,躬身问,“姑娘有何吩咐?”
邱云?|扬了下巴一指呆愣在一边的祥子,“把他给我抓起来!”
事到如此,薛延也不再赔笑脸,往前挡在祥子面前,眯眼道,“官差抓人也得要个理由罢,哪能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送人进大牢的,将不将律法放在眼里?”
邱云?|倒是笑了,她说,“在这宁安城,我就是王法,知晓了?”
第99章 章九十九
祥子终究还是被几个官兵带走, 邱云?|也没多留, 挽着仆妇的手聘聘婷婷地走了,留下一地的狼藉。
原本一同在外边的那个伙计又气又怕,寒冬腊月, 在外冻了许久, 脸色已经有些发青。薛延看他一眼,低声道, “你先回家罢, 祥子那边的事,我再想办法。”
闻言, 伙计鼻子一酸,竟是哭了。
他往前一步拉住薛延的手,哽咽道,“掌柜的, 祥子是我叔家的表弟,我们都是外乡人, 家里条件都不好,一大家子就靠着我们两个养的。掌柜的,今个这事真的错不在他,您帮帮忙,千万别让祥子出事, 要不然我们都没法活的。”
他越往后说,哭得便就更厉害,几尺男儿, 最后竟要给薛延跪下,“掌柜的,真的求求您了……”
阮言初手疾眼快,忙扶住他的胳膊,温声安抚着,“你别急,先回家吧,在这里守着也没什么用。”
祥子的哥哥抹了把脸,不肯动,仍旧执拗地看着薛延。
门口的灯笼仍旧高高挂着,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地上的红影也摇摇晃晃,以前看着觉得喜庆,现在却只觉心烦意乱,心中思绪就像是灯笼下悬着的流苏穗子,一团乱麻。薛延的唇紧紧绷着,负在背后的手骨节都有些泛白,过良久,他颔首道,“你放心,毕竟是我的伙计,无论怎样,我都要救他出来的。”
祥子哥哥松了口气,脚一软,差点跌下去。
原本也都是务农人,进城次数都屈指可数,偶尔见着个穿官服的都要心惊胆战躲开,刚才眼看着弟弟被几人反剪着双手带走,他早就六神无主。现听着薛延肯定言语,他红着眼眶连连道谢,被阮言初轻言慢语劝了许久,才擦着眼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