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言初点点头,解释道,“车上没水了,韦姐姐去小溪边打水,但去了挺长时间,还没回来。”
短短几句话,听得胡安和心惊肉跳,他忽的一下掀开被子,抚着手在地上走来走去,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阿梨被他转得头晕眼花,刚想说句什么,就看见胡安和抓了件外衣披在肩上,急匆匆就要往外冲。
阿梨被吓了一跳,赶紧拦住,问,“你做什么去?”
胡安和面色通红,也不知是急的还是烧的,飞快道,“我得去找她!”
韦掌柜和胡魁文都出去和薛延一起拾柴火了,洞里除了阮言初和胡安和,就只剩下一些女眷,听见这动静,都围过来安抚,冯氏劝道,“你先别着急,再等等,若是还没回来,咱们一起去找。”
胡夫人也开口道,“翠娘会些拳脚,那地方离咱们这也近,不会出什么事的。就算是遇到了什么意外,她跑回来大声叫一叫,咱们也能听得见,现在一直安安静静的,你不要着急。”
胡安和现在脑子里嗡嗡的,鼻子被堵住,呼吸不顺,连胸口都憋闷了起来。他耳边一遍遍回放着那会薛延讲的故事,大雨瓢泼,红衣女鬼……他越想越害怕,一会也等不及了,抬步还欲往外跑。
薛延正巧进来,他闭眼抹了把头发上的雨水,还没睁开,便就与胡安和撞了个满怀。
薛延往后踉跄了一下,没来得及问句怎么了,就见胡安和连伞都没打,穿着件皱皱巴巴的衣裳就风一样刮了出去。
冯氏着急道,“薛延,你快点跟去看看!”
薛延愣了瞬,转头也冲进雨中。
胡安和是真的急狠了,生着病呢,却跑的比兔子还快,薛延紧赶慢赶,好一会才抓着他,硬生生给拦下,拧眉吼,“你疯了,干什么去!”
胡安和甩开他的手,一句话也不说,继续往溪边跑。
薛延低骂一句,直接从后头勾住他的脖子,一个过肩摔将胡安和给撂在了地上。雨后泥土松软,这一下摔得也不痛,胡安和狼狈地爬起来,随手抓了把带着泥的草就扔向薛延,瞪着眼睛道,“你他奶奶的有毛病啊!”
这好像是胡安和第一次骂人,话出口时,还有些生疏。
薛延本火气正盛,闻言却笑出声,蹲下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去?”
胡安和说,“我去找我未婚妻!”
雨还下着,两人衣裳已经都湿透,薛延觉得和他在这里撕扯实在太蠢,一把将胡安和给拽回来,想要拉他回去。
胡安和暴跳如雷,往后跳了一步,指着薛延的鼻子就开始骂,“你他奶奶的是不是真的有毛病?感情失踪的不是你媳妇,她一个姑娘家荒山野岭的你不着急我着急!赶紧给老子让开,要不然……”胡安和鼻音浓重,一通吼叫后脑子更晕,原地转了圈后提起一根棍子,挥舞两下,继续道,“要不然我就动手了!”
薛延定定地瞧着他身后的方向,韦翠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过来了,就在一棵杨树后面,似笑非笑地看着胡安和。
她并没有要立即出现的意思,还冲着薛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抱着臂看戏。
薛延了然,便也将计就计,他拨了拨湿发,状似无奈问道,“那你准备去哪里找?”
胡安和说,“我先去溪边看看,若是还没有,就沿着下游走,若是再没有,我就将整个山头都翻了遍。”
薛延点点头,“唔”了声,说,“先不管你这个计划能不能实现,但想法还是挺远大的。”
“狗屁!”胡安和往地上呸了口,愤愤道,“你要是再说风凉话,我就真的动手了!要不然跟着我一起找,要不然就赶紧走,看着你就心烦!你一个大男人,让个姑娘家去打水,你良心被狗吃了吗!”
薛延平白无故被骂了一通,脸色有些黑,韦翠娘听见,却笑出声。
薛延说,“她新婚夜敢单挑整个夫家,砸了场子后全身而退,又疾驰几百里回家,哪里像个姑娘了。”
“我呸呢!”胡安和的脸被气的越来越红,重重呸了一口,“薛延啊薛延,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臭不要脸!她再怎么也是个姑娘啊,山里那么危险,豺狼虎豹,还有鬼!”
“……”薛延觉得快要和他聊不下去,但韦翠娘仍旧没有露面的意思。
他本想立时就甩手走人,可想起阿梨一直念叨着这两人之间的事,若是能趁着今日了解了这事,阿梨也能少操些心,缓了缓,又耐着性子继续道,“什么鬼,哪里有鬼?再说了,就算真的有,就你那个怂蛋性子,若是碰见了,岂不是第一个掉头跑掉。”
“那是和你!”胡安和说,“和你走一起见着鬼,我肯定会跑,但是那是我未婚妻,我跑了她怎么办!”
薛延的脸已经彻底黑了,他眯着眼,快要忍不住将胡安和给提着脚扔到山下去。
韦翠娘在后面笑得不能自己,终于肯幽幽开口问,“你还挺在意她的?”
胡安和想也没想,回头就是一句“放屁!若不然老子还要在意你?”
韦翠娘笑意盈盈地站在伞下,看着胡安和的表情一点点凝滞,原本嚣张气焰顷刻间荡然无存,最后惊喜道,“翠娘!你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韦翠娘冲他晃了晃手里的一把野草,笑道,“我去采了些艾草,雨夜风凉,阿梨不能生病,熬些艾草给她喝对身子好。再说了,你不也是着凉了,都吃一吃。”
胡安和头发一缕缕黏在脸上,像是个落汤鸡,眼睛却越来越亮,直到韦翠娘招招手道,“走罢,该回去了,要不他们就都等急了。”
胡安和拼命点头,抱着脑袋就往伞下钻,刚才一股劲儿憋在心里,他浑身燥热,觉不出冷,现在就显出来了,一个接一个地打喷嚏。韦翠娘抹一把他脸上的水,关切几句,两人说说笑笑地一起往回走了。
薛延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冷冷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燃起一团火,暗暗骂道,这他娘的都是什么事?
回去的一路上,任凭胡安和怎么腆着脸讨好,薛延都一句没搭理他。
胡安和心里也苦,他当时是一时冲动,话不走心便就都说了出来,将薛延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他也后悔。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好似注定了要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好不容易贴热了一个,一转眼,又来了一个冷屁股。
又过小半个月,一路顺风,终于回到了家中。
出去两个月有余,家里早就积满了灰尘,阿梨和冯氏忙了几日才终于打扫干净。鸡鸭临走时便就都卖掉了,冯氏看不惯空荡荡的院子,又买了两窝崽儿,一个个不过巴掌大,唧唧呀呀的满院子乱跑。
原本逃难的人们陆陆续续也都回来了,街上渐渐又成了热闹样子,颇有万物复苏之景。
表面虽然祥和,问题却不容忽视,现在青黄不接时节,粮食本就紧张,再加上经了战事,卖掉了不少,许多百姓家中都吃不起饭了,只能熬些菜汤喝,日子过的苦巴巴。
薛延未雨绸缪,攒了大批的粮食,装满了半间酒楼,一时间成了陇县最大的粮店,百姓拥挤着来买粮,薛延也趁机赚了一笔。但这样下去到底不是办法,百姓再怎么买,粮食也是卖不完的,这样陆陆续续地卖,不知要拖到多久才能卖完。
阿梨本来有些担忧,但看着薛延淡然自若的样子,又把那颗心放进了肚子里。
薛延是敢闯敢做的性子,但他并不鲁莽,每个决定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阿梨信任他。
新朝建起,百废待兴,而胡魁文也再次回到了陇县县令的位置上。
胡魁文上任的第三天,接到朝廷旨意,要求各县官府公款买粮,后发放给当地百姓,以解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