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利安默默收紧手臂,收拢再收拢,把挺长一段时间没见面的雌虫揣怀里,软软地请求原谅:“最近有点事情耽搁了才没来看教授的。我很快就闲下来了,可以一天跑三趟!”

艾伯纳轻哼一声:“跑来做什么,耽误我工作。”

“可教授明明就有想我……”

雌虫灰蓝的眸子又瞥下来了,“没脸没皮的。”他不痛不痒地轻声说了一句,却没有否认,只是伸手揉了揉阿德利安毛茸茸的黑发,状似嫌弃地嘀咕几句,“小时候就够烦了,越大越黏糊……”

从小到大就爱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体检要叽叽几句,吃饭喝水也要喳喳几声,走不稳路的时候也总爱跟在他身边,一步三摇的,站不稳还要他扶着。走得稳当能跑能跳了,艾伯纳以为可以甩担子了,结果小家伙还是最喜欢他,离开研究院了,也依然给他发讯息。后来又有换牙问题,每天都要汇报食谱和零食……反正说多少遍也不能让他少吃,没准还把什么被禁止的蛋糕啊奶茶啊隐瞒不报。

别的雄虫大多避他如蛇蝎,也就阿德利安这个还不了解研究院的小家伙,撞墙似的撞他身上了。

一天到晚被叽叽喳喳围绕,忽然没了声,前几天还觉得清净,再过几日,艾伯纳觉出了点不适应来。

有点寂寞,但他不说。

“我很喜欢教授……教授也喜欢我吧。”阿德利安嘿嘿笑,“有机会当然来过来。”

艾伯纳没吭声,但阿德利安知道他开心了。

好一会儿,雌虫推推他的肩,“行了,松手。抱半天了。”这么大只雄虫了,害不害臊。

显然阿德利安是不害臊的,脸皮厚得很,还笑眯眯地在艾伯纳肩膀上蹭了蹭脸,跟小时候一样爱撒娇。倒也不奇怪为什么现在研究院的亚雌们还喜欢给他塞零食了。就阿德利安从门口进来的这一段路,不少养过小时候的他的亚雌们就往他口袋里塞满了糖果和零嘴。

艾伯纳看了看他鼓起来的衣兜,眼神中充满不赞同,阿德利安掏掏口袋,摸出一小袋没什么气味的花生米:“你很好奇格林的事?你自己吃。”

阿德利安拆开来递给他,艾伯纳无奈地捡了一颗,嘎嘣嘎嘣吃掉。

“好歹是雄虫,我多少有点好奇的。好吃不?一只土拨鼠牌子的。”

“……还可以。”艾伯纳勉强说,阿德利安就又掏口袋,掏出个新口味来给他。

艾伯纳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他的贿赂,拆开来跟阿德利安面对面吃花生米。

“他啊,大概会到我手里来吧。”研究院院长轻描淡写,委婉道,“为帝国的生育事业做贡献。”

阿德利安:“……???”这个样子还能用吗??

“多少剩下了一些生殖器官,身体受损率虽然很高,不过维持他的生命可比当初你突然长大时要简单多了。”

剩、剩下了一些……?只剩小半个球了啊。

阿德利安心怀敬畏地问:“难道说……这个样子,也还可以再生……?”

“不可能。雄虫的恢复能力远低于断肢再生的水平。能再长出来的只有头发和指甲,连牙齿掉了都很难再生的。”

阿德利安觉得这是正常人类……但放在虫族里非常不够看。作为雌虫的艾伯纳语气中透出对雄虫金贵程度的深刻唏嘘。

“不过,帝国一直在进行有关雄虫的研究。关于生殖能力进化……或是别的什么。只是因为研究素材稀缺,进度十分缓慢……”艾伯纳说,“总之,还有利用价值。”

他说着,扬起下巴,随便点了点营养仓的方向。

意思就是,格林,作为社会个体的价值已经随着生殖系统和信息素腺体的破坏而毁灭了。他所残留的价值就是作为实验素材,为帝国光荣的繁衍事业贡献余晖。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许他即将被从事的事,远比他本身的所作所为更有意义吧?

“难过吗?”

阿德利安茫然:“不难过。难过什么?”

“雄虫心思细腻,尤其是在触及到自身和同性的时候。雄虫安享晚年后,遗体大多要送到研究院来,这些还好说……像格林这样的,无法履行雄虫的义务的,研究院就是他们最后的归宿了。”

研究院是雄虫的墓地。

“很多雄虫都不爱来这里。来这里就能让他们想到自己的结局吧。”说着,艾伯纳又看了一眼阿德利安。

就你,就你个小家伙,还惦记着一天到晚往这跑。

人之常情。阿德利安还是人类的时候就知道大家都不喜欢医院,来医院就证明生病了,谁会喜欢生病呢。同样的道理,雄虫们讨厌研究院,大概就类似于没事不想去殡仪场吧。

“无论活着的时候富有或贫穷,强壮或孱弱,逝世后都会得到平等的待遇,成为更宏伟的奠基石……我觉得很好啊。医学就是在探索中进步的。在此过程中每一份牺牲和贡献都值得尊敬。”阿德利安说,“如果我以后也能帮上忙的话……我会觉得,这比孤零零地沉眠在地底,或者化成飞灰,更有意义。”

不过,当然也会有人希望保有遗体的完整和死后的尊严。作为雄虫享有如此众多的特权和崇高地位的代价,再基于雄虫数量极其稀少的现状,帝国对捐献遗体的强制要求也成了可以理解的事。

“想靠这个吓退我是不可能的。”雄虫少年眉眼弯弯地瞅了青年一眼,“我知道教授喜欢见到我。”

艾伯纳:“胡扯。”

“对不起,我瞎说大实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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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伯纳没说话,嘴角却悄悄勾起来一点,连阿德利安偷摸摸往他口袋里塞水果干和花生米都当做没看见。

格林的雄父对自家珍贵雄子的遭遇非常愤怒。在多方施压下,警督们的工作强度前所未有地高昂起来。

“此次的爆炸物依然是光屏,我们怀疑这次跟前不久的失火案是同一个黑心生产厂家……”

“不可能,雄虫的光屏又不是换电池的!”

“爆炸的不是格林大人的光屏。”警督说,“是在场另一位雌虫的。”

而且这次比上次炸得还狠,上次好歹还能看出光屏的样来,这次光屏炸得丁点不剩。他们是靠爆炸冲击中心锁定爆炸源的。

最惨的就是怀尔德了。新婚前一夜丈夫……哦不,新郎死了。这对一个雌虫而言是多大的打击啊!他该有多悲伤,多痛苦!

怀尔德喜极而泣,梨花带雨,酣畅淋漓,频频拭泪。

警督们都感同身受,觉得这位亚雌先生着实可怜,纷纷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