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1)

這是自家父母為了獎勵自己考上縣內第一志願高中所贈與的,深怕帶著手機在學校出沒的自己會招來閒話,張湛生至今使用其的次數可謂是屈指可數。

看著那串數字號碼,張湛生腦海裡浮現了那天同自己一塊罰站的女孩。

鐘聲的響起意味著兩人的解放,沒多想,張湛生本打算就此轉身離去,絲毫沒料到李柔盈竟又出聲叫住了他。

「你等我三十秒。」李柔盈急迫說道,下一秒匆忙奔進教官室。張湛生雖心生納悶,但仍停下腳步。

不消多時,女孩便興沖沖地跑出了教官室。她向張湛生伸出隻手,安躺在其手心的是片鮮黃的心。

「給我這個幹嘛?」張湛生沒有接過,好奇地看著李柔盈。

「嘖,給你就給你,還囉嗦什麼?」咂了一聲嘴,李柔盈匆忙將其塞進了張湛生的手中,隨後便一溜煙地離開現場。

自手心傳來的質感,讓張湛生明白這鮮黃的心由便利貼所折成,拆開一看,寫在紙上的是一串電話號碼。字跡輕揚,書寫這串字跡的人看似不在乎,但搭上她離去時的那抹羞怯,張湛生再遲鈍,也知曉李柔盈正對著自己釋出好感。

鮮黃色的心被其靜靜存在鉛筆盒中足有一個禮拜,張湛生不斷思考著。若真和李柔盈開始發展所謂的曖昧關係,進而成為了陪伴彼此的情侶,現在的自己又能給她什麼呢?

於現階段而言,情感上的支持和陪伴並非首當需要考慮的要點。張湛生從前就沒什麼與人深交的欲望,而他也並未因此而感到寂寞或是孤獨,這些事情,只要能夠畫作都不成問題。張湛生認為,與紙張和畫筆的相處是無比舒適的,犯不著擔心會說錯話,也不用煩憂是否該將心思一應俱全地坦白。

左思右想後,張湛生仍舊將便條紙與手機歸位,熄燈就寢。

連自己的未來都無法決定的人,又怎麼能成為一個人的依靠?直至睡去前,此番念頭仍盤據在其心頭。

隔日一早,和往常一般的上學路現,購買的早餐也似平常一般是巧克力吐司配大冰紅,停下腳踏車的位置未曾變動。張湛生始終相信,這便是日常,枯燥乏味,例行性的事物不斷上演,令人作嘔,卻又不得不屈服於其,而李柔盈的出現不過是這熟悉日常中偶然出現的變數,其存在也將會隨著時間慢慢消磨殆盡。

只需要同往常一般,繼續困縛於這令人發狂的平淡,偶爾的恣意妄為即可。反正直至最後,世俗仍會無情壓下,將這些高低起伏硬生生地矯正回死氣沉沉的直線。

可現實遠沒有張湛生想得那麼簡單,下課時分,未曾與自己講過話的同班同學突然出聲叫喚了自己的名字,語音中隱隱帶了點羨慕和不敢置信。

「張湛生,外找。」

走出教室外,只見李柔盈雙手插腰,表情有些不滿。

「喂,都過了一個禮拜了,為什麼都沒給我打電話?」

「妳怎麼跑來了?」張湛生未曾料到李柔盈會做出如此行徑,他極力克制內心的驚訝,盡可能平淡地問道。

「我是嘉義高中的學生,在嘉義高中裡頭走動很正常吧?」李柔盈一邊說著,一邊慢慢逼近了張湛生。儘管兩人身高差距足有十五公分,但隨著她步步逼近,反倒讓張湛生成為了較為被動的那方:「張湛生,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電……電話費很貴的。」在這個距離下,張湛生輕易地嗅見了李柔盈髮際間的淡香,未曾與異性有著如此近距離接觸,他的發話不由得有些結巴。

「哼!我不信你有那麼乖!連蹺課都敢的人會在乎電話費?」李柔盈佯怒道,她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上筆記本強硬是塞進他的懷裡。

「記得看貼了黃色標籤的地方,沒看的話你就完蛋了。」她扮了個鬼臉,丟下一句話便匆匆離去,留下的是一臉茫然的張湛生,以及教室裡頭四十幾張吃驚的臉孔。

眼看目光的聚焦即將化為探詢的話語,上課鐘聲緩緩響起,將一切冷卻。隨著老師走進教室,眾人不得不將滿腔疑問以及讚賞壓抑在心中。張湛生暗自鬆了口氣,卻也不禁為李柔盈方才的舉動感到心驚。

儘管嘉義高中已然是男女合校,但在一干男生心中,異性的存在仍如奇珍異獸般,一顰一笑、一言一舉都能使這枯燥發臭的校園生活增添樂趣。在此前提之下,李柔盈不畏流言蜚語產生的可能性,並在眾人面前作出了形似表達好感的舉動。想到這,張湛生隱隱感到頭疼,自己總想著低調且不引人注目,但李柔盈的這一步棋著實打亂了一切。

翻開筆記本,裡頭內容十分多樣,上課時整理的筆記、百般聊賴時的隨手作畫,以及和朋友的交換日記。張湛生沒有一一細讀,只是循著李柔盈的吩咐,翻至貼上黃色標籤的那一頁。

1997.04.23 (三) 晴

明天就要一個禮拜了,那傢伙竟然還沒給我來電?我長得應該沒有那麼醜吧?難不成真的是我太主動,嚇到他了?不行,我明天一定要去找張湛生。就算雅芬她們都叫我不能表現得太明顯,但我就是忍不住啊,我連電話都給了,跑到班上去找對方又算什麼?哼!

閱讀完,原本以為就到此結束的張湛生發現紙頁右下方有著一個箭頭符號,翻頁後又是一段文字。

1997.04.24 (四)晴

張湛生,這是我剛剛在早自習的時候寫的。今天中午我會在我們第一次遇到的地方等你,如果你敢放我鴿子,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和便條紙上如出一轍的字跡,不似一般女孩那樣娟秀,更多的是張狂。一字一筆都益發奔放,卻又不令人感到粗糙。一邊想著,張湛生往頁尾看去,見著了一幅

以鉛筆作成的畫,李柔盈以筆記本內頁的黑線權作牆頭,在牆頭上方,一個揹著書包的男孩正坐在那,他沒有轉頭,背影卻讓張湛生莫名熟悉。

張湛生不禁失笑,他輕撫畫作,隱約能見得女孩為了給自己設計驚喜的苦惱模樣。

儘管如此,張湛生仍舊沒有改變心意,他將筆記本收進抽屜,重新專注在講課內容之上。他想過得普通且低調,縱然李柔盈此番作為令其感動,但現階段的自己沒資格亦沒心力去顧及她。

這是張湛生的自縛,自我價值的探索、雙親的不認同織成的軟絲牢牢綑住了他,輕易便能掙脫,可他並沒有選擇離去。

時間一晃便到了中午,帶著筆記本,張湛生往樹人堂後方走去。作為校內的活動中心,午後的樹人堂格外安靜,遠方的喧囂益發清晰。張湛生不由得心想:這樣也好,就算發生了什麼難堪之事,也不會被人發現。

儘管已經思考了一整個早上,但張湛生仍沒能想出一個最適當的邏輯,進而去發展婉轉的話語來回絕李柔盈。

說是因為家中緣故?唉,那樣只會被看扁罷了;直率地表示我不喜歡她?可我就是說不了謊,我對李柔盈雖說不上喜歡,卻也沒有討厭呀……

就在張湛生苦思之際,李柔盈悄悄地出現了。一張俏臉寫滿焦急,見著那熟悉的背影才逐漸放鬆。她躡手躡腳地湊近了張湛生後方,饒是他想得出神,兩人距離咫尺之間,卻未能察覺身後那人。

本來想著要嚇嚇張湛生的李柔盈正準備出手觸碰他的肩膀時,她反倒又有些不好意思了。不得已,她只好又悄悄地跑開,遠遠地呼喊了張湛生的名字,裝作才剛抵達似地。

「哼,算你識相。」李柔盈滿不在乎地說著,心裡卻是喜孜孜地。

「妳都跑來班上了,怎麼能不給妳面子?」張湛生的眼神飄向了李柔盈手中的提袋,不由得好奇問道:「妳拿著這一袋要幹嘛?」

「等等野餐要吃的呀。」李柔盈嘴裡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中的提袋交給張湛生。

張湛生瞥了一眼,放置在最下方的是一鐵製便當盒,裡頭所裝著的應是學校提供的營養午餐,放置在其上方的則是一包五香乖乖和兩瓶麥香紅茶。

「李柔盈,我沒打算要蹺課,我下午還有……」張湛生趕忙出聲阻止,他已然猜到李柔盈想做什麼。他早已下定決心,不再和李柔盈有過多接觸。

「有什麼話等出去再說吧,午休結束前咱們就回來。」李柔盈走到牆邊,打算效仿張湛生那日翻牆的態勢。

她試圖踩住突起,卻益發滑溜,苦惱之際,張湛生將提袋還給了李柔盈。

他快速地踩住突出,雙手抓住了牆簷頂部,稍加用力便輕易地坐上了牆頭。在下方的李柔盈看得是一愣一愣,張湛生眼神隱隱帶著笑意,向李柔盈伸出了手。

從方才爬牆的姿勢,以及現今李柔盈於樹叢中那畏首畏尾的模樣。張湛生斷定,在此之前的她一定沒有幹過這檔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