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1 / 1)

自打这日,孟郁槐便从镖局搬回了家,只因手头事忙,每日里依旧早出晚归。

花小麦终究是身体底子不错,窝在家里安安心心将养了几日,也便恢复得妥当,等不得地把小核桃从孟老娘那儿,又挪回了自己身边。

临近五月,日头渐渐透出点灼热的味道来,田间草垛子给晒得干燥脆裂,地头处处都是农人们挥汗如雨的身影。

雨季将至,人人都想赶在那之前将地里的庄稼拾掇利落,以免到时被瓢泼大雨淋坏了粮食蔬菜,这一春天的辛苦就会付诸东流。孟家田地不多,却也不敢含糊,拨空把打谷场附近那两块番椒地好好儿整治了一遍,新宅前院中那一小块种葱蒜的菜畦,也早早地搭上了遮雨的木头棚子。

景泰和原先在村里的那间铁匠铺,到底是被花小麦按市价赁了下来,也不必花大力气装潢,拆掉那座大铁炉,里里外外清扫个三两回,将破损的窗户换过,再把四面墙重新砌一砌,垒个厨房,置办些家具就随时都能住人。

这点事,压根儿用不着请工匠,只消使钱在村里找几个有力气的后生便能办得周全。谭师傅晓得这房子是专门给他一家几口人住,又是感激又是欢喜,待房子修葺好的第二日,便慌慌将媳妇和孩子们领来瞧瞧,对着花小麦,几乎要抹眼泪花儿。

“厨房里干活儿没天没日的,我也难得能回城里看孩子一回,如今可好了,一家人住在一块儿,我晚上下了工便能见到他们……真不知道说点啥才好,稻香园工钱原本就不少,如今你又费心思给我们一家张罗住处,让我们团聚……”

他搓着手,有些语无伦次地拉拉杂杂说了一大通,他媳妇在旁边跟着连连点头。

孩子来了一处新地方,总是格外觉得好奇,你追我赶地绕屋子追着跑,咯咯嘎嘎的笑声有一阵没一阵地传过来。

花小麦偏过头去看了看疯得一头汗的小孩儿们,抿唇笑道:“这不算什么。谭师傅你不必如此,我也不过是希望,你能在稻香园里干得长久罢了。这房子的条件称不上十分好,恐怕比不得你们在县城里的家。所幸是尽够住的,你只管踏踏实实地安顿预备几时搬?”

谭师傅自打知道花小麦要替她解决这一家人两地分居的难题,便已在心中期盼了许久,来来回回琢磨了好几遍,此刻闻言便立刻笑着点头道:“早一日一家团圆,我便早一日心中踏实,也不必费心选日子,就明天吧。我这虽不算正经乔迁,却到底是一桩喜事,本有心请大伙儿一块儿来家里热闹热闹。可这一向,稻香园里忙得很,只怕脱不出空……”

“行,那明天我便放你一日假。”花小麦痛快应道,眯起眼睛半开玩笑道。“至于请我们来家里做客,这事儿我可记在心里了。很快便是雨季,稻香园生意难免受影响,会清淡些许,就趁着这时候,我们找一日到你家来做客。先说好,我们可只带一张嘴。吃完抬脚就走,你纵是嫌累嫌烦,我们也是不理的!”

谭师傅嘿嘿笑着,连道“那是自然”,还想再说点什么,冷不丁一抬头。脱口而出:“哟,潘掌柜,你怎么来了?”

花小麦回过头去,果然见潘平安吃力地拎着一只大筐,远远地从村间小道上绕下来。

她并未曾出声与他打招呼。只歪了歪头,唇角略略勾起一个笑容。

潘平安匆匆走到两人面前,同谭师傅寒暄了两句,面色有些讪讪地转向花小麦:“小麦丫头,咱借一步说话?”

花小麦无可无不可,跟着他往旁边走了两步。

“那个……”潘平安很不自在,平日里圆滑得紧,今日却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低头揭开筐里的嫩绿叶子,底下满满当当居然全是樱桃,红彤彤还沾着水珠,瞧着新鲜漂亮,可爱煞人。

“城里刚上市的,瞧着挺好,我便买了一些。”他把那大筐往花小麦面前送了送,“本来早就想去你家一趟,这不是……听说你病了吗?我不好上门叨扰,就一直耽搁到今天。头先儿我去了你家一趟,听孟大嫂说,你来了铁匠铺这边……”

这算是在……赔不是?

花小麦抿了抿嘴角,将那一筐樱桃接过来,笑道:“这东西又酸又甜,爽口得很,我最是喜欢,年年都惦记着,这两天因为病了,才没顾得上去买,可巧您就给送来了,多谢呀平安叔!”

“说什么谢……”潘平安愈加局促,使劲摆了摆手,“……那张银票,我让大圣拿去城里票号问过,的确是兑不出钱来,这事儿是我托大,总以为自己做了几年买卖就了不得了,此番若不是你有心眼儿,咱珍味园可就亏大啦!我心里只觉对不住你,早两日在酱园子里那样冲你嚷嚷……明明你是东家,我却半点面子不给你留,过后落得个自己打脸的下场……”

这认错态度,还算良好?

花小麦笑了笑:“行了平安叔,我是小辈,您肯在我面前塌下身段来说这番话,足见你有诚心。这事儿过去了,往后咱们都不必再提,那珍味园我平日里顾得不多,还要您替我好生张罗才是。”

“你放心,这种事绝没有下一回!”潘平安拍着胸脯保证,想一想,又凑近一点道,“不过,这事儿你打算就这么算了?咱不能这么便宜放过那两个骗子吧?”

“郁槐说,事情他会处理。”花小麦点头道,“有他在,我用不着事事操心。”

第三百四十四话 欢聚

倏忽间入了五月,芙泽县一瞬便炎热起来。

天气不再似春日里那般和煦融暖,取而代之的是烈火一般的日头,生猛无比地从云层中杀出,将地上晒得*滚烫。白日里在太阳底下站上一小会儿,脖子后头就像火灼一般,细细密密地汗水滚过,便是一阵刺痒,微微地还有些疼。

傍晚时分,暑热终于渐渐消散,连顺镖局众人在屋里躲了一整个下午,终于能松口气,跑到院子里见见天日。正预备各自回家,忽听得院门外一阵喧哗,里头似乎隐约掺杂着韩虎的声音,便都不约而同停住了脚,有人跑去前厅之中,将孟郁槐叫了出来。

孟郁槐几步跨至廊下站定,负手微微眯了眯眼,目光向门口扫过去,果然很快瞧见韩虎吆吆喝喝地闯了进来,手里提溜着那两个“奸细”,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人推到他面前,似是不解气,还在两人的屁股上各踹了两脚。

那二人蔫头耷脑地猫在地下,一声不敢出。

“这两个蠢货!”

韩虎撸着袖子高声对孟郁槐道:“还没等走到赤云山就急吼吼地动手,往我们的饭食里下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满车镖物偷走,刚刚被我们逮个正着!幸亏当晚我们是住在相熟的客栈里,东家和伙计都一块儿帮忙,当场把他们给摁住了!哼,他们已是招了,就是盛隆镖局给了钱,让他们来咱这里搅事的,郁槐哥,你要不要再审审?”

孟郁槐眼里瞬间闪过一道冷光,心中片刻间说不出是甚么滋味。

他满心里念旧情,但这“兄弟情”三个字,在某些人眼中,根本什么都不是。

“我不是官府中人,要审也轮不到我。”

他抬了抬头。望向院子里众人,沉声道:“这二人的来历,大家都听见了,不用我再细说。吃镖局这行饭的人。向来容不得此等行径,依大伙儿说,该如何处理?”

“还有甚可说,揍他俩一顿饱的!”

便有人登时嚷嚷起来,压根儿不用动员,四面八方涌过来黑压压一片影子,将那二人死死按住了,拳脚没头没脑地就往身上招呼。

孟郁槐是个沉稳宽厚的人,但再怎么说,走镖这一行。也算是在江湖中厮混,由不得他有妇人之仁。他也没打算拦,只淡淡交代了一句“手下讲点分寸,莫伤得厉害了”,便将韩虎单独拉到一边。

“郁槐哥你打算怎么办?”韩虎出了趟远门。丝毫不见疲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道。

“恐怕你还要辛苦一遭,替我跑一趟省城。”孟郁槐皱着眉道,“两件事,第一,你去告诉董德友和吕斌,让他们自个儿来领人。如若不然,我便把这两个送去官府,到时候会有什么后果,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没问题,有什么话咱当头当面说清楚,就得一次过让他们知道疼!”韩虎气壮山河地答应一声。“那……还有一件呢?”

“还有一件是我的私事确切地说,是你嫂子的事。”孟郁槐颔首道,“你……”

“哎呀!”

不等他把正事说出来,韩虎便陡然一拍掌,嘿嘿笑着抓了抓后脑勺:“我这一趟压根儿没进历州地界就回来了。嫂子托我买的特产……”

“无妨,先前她不知道你此行的目的,如今晓得了,又怎会还让你带甚么特产?”孟郁槐摆摆手,“你听我说。前几日你嫂子的酱园子有两个人前去捣乱,我已查出他们当时在芙泽县哪个客栈落脚,前去问明了他们的姓名。呵,幸亏他两个打扮得华丽打眼,城中又没几间客栈,查起来不算困难,否则,真要费我一番工夫你去省城的安泰园想法儿打听打听,他两个可是那里的人。”

“是安泰园打发人来搅和?”韩虎一怔,忙问道,“嫂子没事吧?可……万一那两人是他们花钱雇的,去问了也是白搭啊!”

“给气得病了一场,你说有事没事?”孟郁槐颇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总之你先去酱园子打听,若无结果,再想办法把那二人翻出来盘问。你莫要勉强,倘使实在没头绪,你也不必太过在意,我再另外想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