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1 / 1)

花小麦站在原地盘算了片刻,便匆匆走了过去,面上带一点笑容道:“两位,可是菜色有甚么不如意之处?”

男人蓦地抬起头来,看见她,先是怔了一下,然后便瞅一眼站在她身后的春喜,迟疑着道:“这位……便是你们这饭馆儿的大厨?这年纪……”

“可不是?”春喜颇有两分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您莫看她年纪小,说起厨艺来,别说我们这小村子,就是整个芙泽县,也未必有人能胜得过他。您若有事,只管同她说便罢,这馆子也是她开的呐!”

男人闻言便是一惊,忙站起来揖了一揖:“原来你就是苏老弟口中那位姓花的姑娘?苏老弟不久前在这小店中吃了一顿饭,回了青平县之后,便对你的手艺大加赞赏。我还在心里琢磨,一个女子做出来的菜能得他赞两句已是不易,却不想你竟如此年轻?果真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

说着,他便碰了碰旁边那女人的胳膊,十分有礼有节地道:“我姓吴,吴文洪,这位是我内人。我们也是青平县人,与苏老弟是多年的老相识了。”

花小麦完全弄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兴师动众,只得也规规矩矩地与他见过,又朝桌上扫了一眼。

这二人今日点了二菜一汤,鸡丝鱼滑、芙蓉豆腐、腰肝汤,皆是口味十分清淡的菜色,菜几乎没怎么动过,汤也仿佛只喝了两三口。

“是不是……不合口味?”她试探着问道,“若有什么让您觉得不满,您只管开口便罢,我这就去重新给您做。”

“不不,不是的。”吴文洪忙摆了摆手,又叹了一口气,将目光挪到身畔那女人身上,“我们这趟出门,是为了去省城瞧病的。”

花小麦忍不住又朝那女人脸上看了一眼。

的确,如果不是生病,一个正常人,万万不可能瘦到这种地步。她自己也是个身上没几两肉的,可与这女人相比,怕是却还要丰满许多!什么叫形销骨立,看见这女人,她才方算是真正明白了。

“姑娘你坐,你坐啊……”吴文洪指了指桌边的长凳,冷不丁发现她是挽了发髻的,又赶紧改口,“叫姑娘不合适啊?那……我托大,唤你一声妹子可好?”

苏裕昌开口便让花小麦叫他叔叔,眼下这吴文洪,却满口称她妹子,乱了套了!

“不打紧。”花小麦心中嘀咕,表面上却只冲他笑了笑,望着那女人,微微皱眉道,“夫人身体抱恙?”

“唉!”吴文洪立时长叹一声,“你瞧瞧,你与她素不相识,都看得出她不大好了,可见她这身子骨,已经弱到了何种境地?!我们在青平县,将能瞧的大夫都瞧了个遍,这病却始终不见半分好,拖拖拉拉倒有大半年……从前她不是这样瘦,如今却变得如此模样,叫我心里怎能过得去?左右无法,只得领她再去府城瞧瞧,希望能觅到良医吧!”

花小麦着实觉得奇怪她也不过是随口问一句罢了,这姓吴的,怎好似对着她这个陌生人掏起心窝子来?

而且,这人巴巴儿地把她叫了出来,却仿佛对菜肴方面,并没有半点意见似的,那么,他究竟是想干嘛?

她在心中琢磨了少顷,便抿唇笑了一下:“您这样着急,可见二位平常一定感情深笃。府城到底能人多,去那里多问问,或许真能想到办法也未可知。”

顿了顿,她又道:“不知您叫我出来,所为何事?”

吴文洪拍了拍脑门,连连点头道:“看我这记性,将正事都给忘了!苏老弟知道我要领着内人去府城瞧病,特特吩咐了我一句,让我在经过火刀村的时候,务必在村子东边的小饭馆停一歇,寻一个姓花的姑娘想来他说的就是你罢?他说,我夫人这病,兴许你能帮着出出主意,妹子你看……”

这可真是奇了,她又不是大夫,如何能替病人想法儿出主意?

花小麦心下纳罕,咬了咬嘴唇,再看那气若游丝、连话都不想说的女人一眼:“冒昧问一句,夫人生的,究竟是甚么病?”

“嗐,吃不下饭呐!”吴文洪跌足道,“这大半年,没有安安生生吃过一顿饭,每每到了用饭时,便是她最难捱的时候,闻见油气就犯恶心,一口也吃不下,非得要饿得慌了,才能往嘴里塞半个馒头。家里的厨子换了一茬又一茬,没有一个合她心意,我也晓得,压根儿就不是厨子的问题,是她的身子……”

厌食症……吗?

花小麦在心里打了个突。她从前也不过是听说过这等病症,却从未曾见过真正的患病者,不成想,古人竟也会得这样的病?

她搜肠刮肚,好容易从记忆中寻到一些痕迹,蹙眉道:“夫人是不是曾经……因为自己的身段儿而烦恼过?”

“对呀,你怎么知道?”吴文洪一惊,双掌一拍,“看来我这一趟,真真儿是来对了!她便是去年生了我家小三之后,长了不少肉,总觉得人家会笑话她体态臃肿,便卯起劲来不肯好好吃东西。一开始,还每天饿得发慌,费好大力气才能忍住口腹之欲,孰料日子长了,竟就变成这副模样!妹子你既然晓得原因,必然也有解决之法,你帮帮忙,只要内人能好起来,我一定好好报答你!”

花小麦苦笑了一下,心道我也不过是听说,这厌食症多半因过度减肥而起,至于该如何医治,她又不是大夫,哪有半点法子?

只不过,那苏裕昌明知道她只是个厨子罢了,却还特意让吴文洪夫妇到她这儿来走一遭,这究竟……是何用意?

第一百六十三话 刺激

饭馆里正是一天之中生意最红火的光景,每隔一小会儿,便有人三三两两自外面走入来,转上一圈,见四下里没了位置,便小声嘟囔个两句,叫过春喜和腊梅问上一声,若是愿意的,便由她们领着,去了楼上雅间,没一会儿,周芸儿便急匆匆从厨房奔了出来。

“师傅……”她如今见了生人,仍是有些怯生生的,在背后扯了扯花小麦的衣襟,小声道,“楼上来了一桌客,点了不少菜,已经等了好半晌了,若再耽搁下去,我怕他们要发怒了……”

吴文洪大抵也有点觉得自己将花小麦拖得太久,闻听此话,面上便现出一星儿歉疚之色,却仍是不甘,朝她飞快地瞟了一眼,焦灼地道:“妹子,如何,你可有办法?”

花小麦先回身冲周芸儿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心中有分寸,令她先回厨房,接着便回头看向吴文洪,斟酌着道:“两位是苏大叔的友人,你们的事,于情于理,我都该义不容辞地相帮。只是……我虽会做几个菜,在医理方面却是一窍不通,此症候固然与饮食有关,但……”

吴文洪以为她是要拒绝,立即露出些许苦涩之态来,摇了摇头:“这也怪不得你,莫说是妹子你,就是我自己,当初听得苏老弟让我来火刀村寻一个小饭馆儿,我也同样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所以来这一趟,纯粹是病急乱投医罢了。无妨,无妨,今儿耽搁了你不少时间,我们这就……”

说着,便要站起身告辞离开。

花小麦并不是一个很喜欢揽事上身的人,说白了就是嫌麻烦。她才刚成亲,家里大大小小的事说也说不尽。这饭馆儿的买卖又刚刚见了些起色,她是真没心思,也不愿意将自己的精力花在旁的事上头。

可是。这吴文洪是苏裕昌介绍来的,那位大叔很有些见识。应当不会贸贸然行无意义之事,那么……

“您且留步。”她在心里琢磨了一阵,就也跟着站起身,叫住吴文洪,微笑道,“不瞒您说,这种情形我也是头回遇上。眼下心中实在无计可施,可否容我花几天时间筹谋?您二位这是要去省城瞧病罢?若不嫌麻烦,回来的时候,还请再来我这小饭馆儿一趟我也无法保证一定能想出辙。但我会尽力一试,到那时若是不中用,还请您别怪我才好。”

吴文洪原已是满心失望,忽听得她这样说,当即便觉得或许还有转机。眼睛立刻就亮了,连连摆手,高声道:“妹子你千万别这样说。咱们素昧平生,你肯对我的事如此上心,我感激还来不及。内人的病症我最清楚不过。这大半年,连大夫都束手无策,我又怎能要求你非将她医好不可?你千万别觉有负担,只管慢慢考虑,待我二人从省城回来,势必要再来麻烦你一趟的!”

花小麦笑着应了,又说了些“省城路途远,夫人虽吃不下东西,您却好歹该多吃些,免得没了体力”之类的客套话,却见他掏出钱袋来付了账,执意要离开,于是也便将二人往门外送。

在从大门附近一桌食客身边经过时,那吴夫人脚下忽然一滞,停下了,转头往桌上望去,盯住某处看了良久,忽然开口小声感叹:“真漂亮啊……”

这大概是她走进饭馆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吴文洪的惊讶自是不必多言,花小麦也倏然睁大了眼,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便见那桌上摆了三五样菜色,其中最显眼的,就要数放在中间的那一盘“松鼠鲤鱼”。

这菜因模样似松鼠而得名,也称得上是一道名菜了,大大小小的酒楼食肆,一般都能吃到。一整条鱼切成菱形小花刀,在油中炸得金黄,再浇上一碟浓浓的葱姜酱汁,鱼眼处嵌两颗蜜樱桃,装盘之后,再在鱼身上摆两条芫荽做装饰,色泽金黄碧绿嫣红,的确是好看得紧。

吴夫人死死盯着那条鱼看了好半天,低叹一声,抬脚快步走了出去,径自上了马车,躲在里面再不肯露面。吴文洪苦笑着摇摇头,赶忙跟了上去,花小麦将二人送出门,见马车渐行渐远,也便走了回来,经过那桌边时,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

即便是吃不下,却也仍旧喜欢这漂亮的菜色啊,那么……她不由得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子的呆,周芸儿在厨房等得发急,又跑出来叫了她一回,她这才急忙忙地跟了进去。

这晚,将要打烊之时,孟郁槐来接花小麦回家。

过了亥时之后,村里已没甚么人走动,花小麦由着他替自己紧了紧领口,便不由分说,大大咧咧抱住他的胳膊,随着他往村子南边去,一路上不停口地将这一天之中发生的事说与他听。

“我实在是弄不明白那苏大叔究竟是什么意思。”她颇有些苦恼地抓了抓额角,“若说开胃理气的菜肴,我倒的确是会做个几样,甚么蜜炙藕梨、陈皮乌梅汤、山药鸡肫……吃下去,真是能令人胃口大开的!可关键就是,那吴夫人压根儿不肯吃,看一眼也要作呕,我能怎么办?我虽应承了要替他们想想法子,这会子脑中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苏大叔让他二人来寻我,真给我出了个大难题!”

孟郁槐闻言,便低头思索了片刻,沉吟着道:“你说的那位苏大叔我是未曾见过,但据你所言,他仿佛对你的厨艺很是赞赏?你又说今日那二人衣着富贵,瞧着似是身家不菲,或许……那苏大叔是觉得这二人能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