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在吵什么?”徐盛林声音也大了,他最烦叶菁三两句就能吵起来的脾气。从某些方面来说,徐晤遗传了他的一部分性格害怕尖锐的声音、害怕逼问、害怕被迫胁。但在应对这些问题的处理方式上,徐晤又和他不一样,徐晤发现自己会隐隐变得失控,失去理智,喜欢用疯狂抵御疯狂。这是遗传了叶菁。

她真是父母的伟大杰作。既冷漠,又暴躁。

徐盛林和叶菁又吵起来了,从前遇到这种情况,徐晤会乖乖认错,说一句“爸爸妈妈别吵了”,她甚至会下跪,为她引起的家庭矛盾。但是现在的她不会了,让他们吵吧,她只是他们吵架的借口,不是原因。两座城邦要战争,一切都能成为发动战争的理由。

只是,在临睡前,离异单身的大姨叶然给徐晤打来了电话:“小晤啊,身体好一点了没有?”但是这显然不是她大晚上特意打来一个电话的理由,果然,她又说,“听说你又惹妈妈生气了?你乖一点,不要总是让爸爸妈妈因为你而吵架。”

徐晤没说话,耳朵沉默地与听筒里的电流声亲吻。那电流像是能窜进她心脏似的,引起机体的麻痹、抽搐,最好能让机体死亡。

徐晤对这轻微的电流强度寄予厚望。

大姨的话她从小到大听了无数遍,曾经她也以为父母的争吵是因为她,于是她按徐盛林的标准乖乖听话,按叶菁的要求努力读书。但是后来,她发现人类的争吵只是需要理由,并不是因为某些原因,争吵是他们情绪的抒发,而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徐晤渐渐放弃在这样的家庭里顺从讨好,她的父母是不会因为孩子的诉求而改变自己的。

因为这一晚的争吵,徐盛林又开始了晚归的生活,叶菁也恢复了工作,徐晤仍要继续上学。不论怎样,她都被寄予了很多的希望,学习是她最重要的事情。

**

自那天叶菁带徐晤回学校办手续,徐晤在操场上遇见陈放以后,她已经有一周没有看见他了。这一周里,叶菁会来接她晚自习,但也仅限于这一周。大姨叶然的女儿凡凡还在上小学,但大姨有很多应酬要参加,她不放心年纪尚小的凡凡独自待在家里,便让妹妹叶菁去帮忙照看。叶菁可怜凡凡从小爸妈就离异,对她更加疼爱,于是给了徐晤一点零钱,让她下了晚自习以后自己去外面吃点夜宵,然后回家复习。反正徐晤成绩好,她的功课是不需要叶菁辅导的,叶菁学历不高,也不知道该怎么辅导一个高中生。

追根溯源,还是托了大姨的福,让徐晤又在那家快餐店里遇到了陈放。

夜间的快餐店没有那么多客人了,空出了许多座位,但徐晤还是坐到了陈放对面。

陈放终于抬起眼看她。

“嗨,我们又见面了。”徐晤朝他微微笑着。

陈放黑色的眼睛看向她。

徐晤不以为意:“你也这么迟吃饭呀?刚下晚自习吗?这几天在学校都没有看见你。”

“找我有事?”陈放终于接她的话茬。

“唔,”徐晤顿了顿,“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谢谢你。”⒑3252④937?

陈放盯着她看,不错过她脸上的丁点微表情:“谢什么?”

“谢谢你那天陪我在巷子口等警察叔叔过来,不然我还真不敢一个人待在那。”徐晤说,“哦,对了!”她把书包抱在身前,低头在寻找着什么,数秒之后终于从一堆书里翻出了一瓶草莓味的牛奶,“这是我的谢礼,你喜欢草莓味的吗?不喜欢的话我下次换一种口味。”

陈放的目光移到牛奶的瓶身上,瓶子是玻璃质地,上面贴了一圈绿色的商标纸,印了些红色的草莓图案,里面液体的颜色却是粉嫩的。

他没有接过那瓶牛奶,徐晤便把牛奶推到他身前。

“我们做朋友吧,陈放。”徐晤愣了愣,说完才想起来自己似乎要解释一下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篮球赛那天我们班和你们打,你表现得很厉害,大家都在喊你的名字。”

陈放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

她又给自己也开了一瓶牛奶,边说:“我叫徐晤,双人徐,会晤的晤。”

陈放看见粉色的液体顺着透明吸管往上升,最后消失在她有些苍白的嘴唇下。她手上也是草莓味的牛奶,就那么喜欢草莓?

05 <失途(结因)|PO18臉紅心跳

来源网址: /books/717486/articles/8392890

05

陈放没有说好,但也没说不好,他只瞥了一眼桌上那瓶粉色的牛奶,脸上的神情看不出是否答应了徐晤的提议。徐晤笑了笑,拿自己的牛奶和他面前的那瓶轻轻碰了碰,两个玻璃瓶撞击后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响声引起了陈放的蹙眉。

“不尝尝吗?”徐晤声音俏皮,狐狸眼像天上的星子一样闪闪发着光,她也闪闪发光地看着他。

陈放抿起了唇,对着这样明艳的少女,他的眼神动了动,有疑惑,有排斥,也有被吸引。她眼里的光芒都是假的,他无比笃信这一点,可是又无法抗拒地被吸引去了目光,哪怕她虚伪、古怪,可她切切实实地在发光。

陈放走了,在他的思绪快要沦陷于这样耀眼的光芒之前,理智拉回了他的肉体,将他带离了这间破败的快餐店。

徐晤看着他近乎逃避的背影,想了想,拿起桌上那瓶被他冷落的草莓牛奶跟上了他。

“陈放,陈放!”

依旧是那条熟悉的巷子前,徐晤喊了两遍,陈放才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他隐隐有些不耐烦了,皱起的眉眼似乎在说:“你烦不烦?”

但又和从前不一样了。从前的陈放会开口骂她,现在的陈放只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抗拒。徐晤是不怕的。

她只是垮下了脸,泄气地说:“好吧,我承认”她表情有些委屈,还有些害怕,“我不止是想和你做朋友,还有个原因,我想找个人陪我一起回家。”

徐晤指了指他们身后那条又长又窄的小巷,在夜色底下它像看不见尽头的怪物,张扬着它的爪牙:“你知道的,上次那件事。我不敢一个人走这条路了,你能陪我一起吗?”她露出哀求的神色,“我不会打扰你的,只要跟在你身后就好了!走过这段路,我就能自己回家的!”

她的连连保证并没有让陈放动容,他看了一眼那条黑色的巷子,然后看向徐晤。她似乎比之前更瘦了一点,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本该红艳的嘴唇也没有血色。陈放莫名想起刚才她喝牛奶的样子,慢吞吞的,流畅的动作在他的脑袋里被一帧一帧慢放。他能清晰回忆起每一个细节,甚至能评判出草莓牛奶的颜色比她的嘴唇颜色好看太多了。他又想起学校的器材室那条印着小草莓的白色内裤,和白色布料包裹下,徐晤挺翘的屁股、纤细白皙的腿。学校的器材室年代久远,堆杂了各种器材,屋子里充斥着汗味、各种球类的塑胶味……可是那一天,小小的屋子却又多了一种甜腻的味道,一种难以被具象表达的味道。

或许是因为八月气温炽热,陈放也突然变得烦躁,可是当他对上徐晤的眼睛时,喉咙里的叱责又卡住了。那双眼睛狡黠却又烂漫,时而露出一种“势在必得”的情绪,时而又是羞怯的少女心事。

少女心事?陈放嗤笑一声。那是最廉价的东西。

他转身往巷子里走去,徐晤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他没有拒绝,也没像上一次那样警告她不准靠近。他的沉默让徐晤得寸进尺,接下来的几天她都跟着陈放走过这条又长又窄的小巷,她知道陈放不上晚自习,但他会在学校打球,直到晚自习结束学校要关门了他才离开,然后在成明快餐店吃一顿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