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1 / 1)

凤鸣西堂 父王燕珩 2175 字 5个月前

燕珩瞧见秦诏扶着?人,一脸谄媚的样子,顿时轻哼了一声,转眸去看德福,那意思分明:寡人就知道是他捣的鬼。

燕珩俯身要请安。

还不等开口,便被?人拉住了。梁太王后?,那是燕正的王后?夫人,是他名?义上的母亲,疼他也?不比燕正少一分……

“好孩子,再不要请安,母亲想你,知道诏儿将你迎到?秦宫来,趁着?年喜,森*晚*整*理也?好团聚。”

诏儿?

燕珩听着?那个称呼,动作一顿,而?后?微微笑:“本不该叫您舟车劳顿,该是孩儿去向您请安的。此年关政事?繁忙,故而?,没能回?宫拜见。”

待将人迎进殿里去,燕珩默不作声地掐了秦诏一下,那冷笑神色,仿佛要将他吃了一样。

可秦诏丝毫不惧,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轻笑:“珩儿?我的好珩儿,我和母亲一起来看你,总不能……不叫我进来吧?”

“你……”

“母亲都允了,难道我这夫君还当不得?”

燕珩挑眉,看在那几位老夫人的面?子上,没当众给他两个耳光。

那几位没孩子,总也?不好怨燕正生不出来,大家都只得将无处安放的寂寞和母爱,都搁在燕珩身上,尽皆宠爱和照顾、关切。

一个想拉他的手,秦诏就趁机拉另一只手;另一个想抚摸他的头,秦诏就趁机溜上人的肩头。

燕珩打小就怕这场面?。

如今,加上个秦诏,没大会儿,就浑身不自在。燕珩默不作声地抚袖,而?后?缓缓起身,坐在另一侧的椅座上,含笑看着?她们。

秦诏没敢追过去,只狗腿子似的守在原处,哄他的娘家人;整个儿,仿佛再乖不过的小子,叫老夫人们心中也?满意。

用膳时,秦诏仍旧同往日一样,热切地与?燕珩布菜、添酒。这样的事?情于?秦诏而?言稀松平常,对于?秦王而?言,却显得怪异。

夫人们缓缓垂下视线去,笑而?不语,数年帝王家的养息,他们未必看不出来。只不过,到?了如今这样的年纪,经久宫城寂寥,又有?何等事?情,是放不下的呢。

燕珩不悦,搁下象牙箸,“秦王该回?席才好,勿要失礼。”

秦诏微怔,察觉燕珩的态度,冷了三分,仿佛并不想叫人瞧出来,因而?,他并不申辩,只压住满心怒涌上来的失落,退行回?席了。

果然那一顿饭,吃得端庄。

用过膳后?,梁太王后?唤燕珩陪同,“珩儿,母亲许久不见你了。难为你今日,送一送我,可好?”

燕珩略感诧异,他心中明白,梁太王后?极少说这样的话?。若是如此,恐怕是另有?事?要说,并不方便叫人知道。

他道:“实在应当。”

备下的轿撵,暖阔。

梁太王后?静坐。细看,仍能瞧出那张慈爱脸上,有?着?端庄而?果决的王后?威严。她亲切地唤了一声:“珩儿。”

燕珩只好“嗯”,算作应答。

哪知道,她下一句话?,便叫燕珩诧异。

“我知道,你并不想认我做母亲。你心中,仍是念着?玉夫人的。”

燕珩微顿,露出一种平静的笑来:“您何出此言?如今孩儿已?过而?立,为何要念着?父亲的一位夫人?”

梁太王后?轻叹了口气,嘴角仍带着?笑,可那笑却显得苦涩,“你怨她。先王知道,我难道便不知吗?同为女人,自然明白那种心。”

燕珩微微皱眉。他不明白,那是什么心?

“你以为,她便不怨吗?”

“她身份低微。我本不同意其入宫,奈何先王,却执意娶她。先王知道她喜欢幽静之地,便将她封在扶桐宫,那是王妃之所。”

“从前,先王与?她,何等的恩爱,又是怎样的特例?”

“可是帝王恩宠,并非只有?她一人。她要的是,良人执手、寻常百姓的夫妻情。先王能给的,却不过是众多女人之中的,一点特例与?殊荣。”

燕珩抿唇,掌心里仿佛生了一点汗。

他几乎不信,那样恬淡不争的玉夫人,永远含着?微笑、似乎什么也?不动容的玉夫人,竟会为了那样难得的殊荣与?恩宠,而?生出怨恨吗?

“先王难道,要休弃诸位夫人,只将她一个民间打仗带回?的孤女,留在这阔大燕宫吗?我的母族、容夫人的母族……难道先王,会为了她,放弃别?的什么吗?”

“她生了你。先王便将鹿月台上,本该帝、后?夫妻并蒂的种子,交给她种。”梁太王后?看着?燕珩,仿佛释然地说着?那时的光景:“我难道又心甘情愿?”

“珩儿,人世间的爱情,丑陋,长满嫉妒,容不得旁人。”

“她那时年轻,只盼念着?与?良人相许。却不知,帝王家,从无有?爱情与?真?心,更没什么‘唯一’。那几年,她那样讨要的次数多了,争执不悦,先王便厌倦了。”

“此后?,两人渐生嫌隙,先王又有?许多更年轻、更讨他欢心的美人选入宫。”

“兴许,你父王,从无有?爱过谁。我们不过都是他帝王大业之路上的一粒沙,被?岁月吹着?,便老去了;或是他宝座上的一颗玉珠,用以炫耀、陪衬的物什罢了。”

“帝王权柄在手,英雄或许不会白头,而?女人的一生,却在无数次的等待和怨恨中,消磨得所剩无几。”

不知为何,燕珩喉息被?堵住,心底却漫上来的一种诡异的酸涩。

非常缓慢,迟钝,但逼得人窒息。他仿佛隔着?那个午后?的日光,读懂了玉夫人的那句:“你是东宫殿下,要讲规矩。”

他的心,在经年之后?,仿佛成了那一枚坠落的海棠,被?幼小而?稚嫩的自己,搁在脚底下轻轻碾碎了。

隔着?近乎二十年。

他才读懂了她的恨,她的怨,她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