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姐儿捡了四个猪油豆沙馅的。
南水县人吃包子的比吃甜馒头的少,鱼姐儿原是山城人,惯爱酸辣口味,但这糯糯的猪油豆沙馒头她也很爱吃。
这是个平民难得红肉的时候,张知鱼过来这些年能放开肚皮吃肉的时候很少,久了也馋起肉来。
猪油豆沙馒头一口下去就能咬到板油、豆沙和白糖,肥甜鲜滑,好吃得人直眯眼。
以至于她难得竟不肯吃了,反用油纸还包回去,等着下午饿了吃。
张大郎自然是没有的,梅姐儿也是市井里长大的女孩子,她接受的观念就是得对下头的好,她上头的哥哥自然就得对她这个小的好了。
张大郎也很懂自家妹妹,熟练地买了包子递给梅姐儿,还给家里其他人一人买了一个。
张知鱼拿着包子,想着这儿的东西更便宜,便转头看她爹:“爹,这里东西便宜,我们不去天清街了。就在这买笔。”
张大郎觉得她在胡闹,哪有市集上卖笔墨的,那些个铺子都简直恨不得修在天上了,哪能来这四处是泥的地方?
卖给她们馒头的小贩听了就笑:“说起来还真有,就怕姐儿看不上。”
那怎么可能,张知鱼又不是没念过书,她学习的目的主要是围了熟悉大周朝的文字和历史,笔墨能用就行,若不是阿公宝贝鸡得很,她都想拔了做羽毛笔。
见鱼姐儿执意要去,小贩就给她指了条路。
张大郎扭头看了一眼,隔着这老远他都能听到那地方有老母鸡在咯咯叫,觉得不太靠谱。
小贩见他不信,就解释:“我们乡里正家的小孙子学字用的就是鸡毛摊上买的毛笔,才三文钱一支,长得比铺子里的漂亮多了!”
张大郎不信,可他闺女信啊,都不待他开口儿,就见鱼姐儿小脸儿都亮了起来,拽着他就往鸡摊子跑。
张大郎:……
鸡毛摊并不远,一条路走到底就到了。摊主拿了刀提起一只花毛大公鸡,高声儿提醒小孩捂眼,他要杀鸡了。刚准备下刀就听见一个脆脆的嗓音在自家腰旁响起。
“大叔,你这儿有鸡毛笔卖吗?”
杀鸡的停了刀一看,一个圆圆脸,跟自己姑娘差不多大的孩子正弯着腰,眼神火热地盯着他手上的大公鸡,惊得鸡不停扑腾。
张知鱼安抚地给了大公鸡一个眼神,又问:“它能做鸡毛笔吗?”
摊主道:“这只鸡已经有人要了,毛也是客人的不能给你。”
看着这只威风凛凛的大公鸡,张知鱼有些失望:“那你还有别的鸡毛笔吗?”
摊主便从脚底下拿出一盒子递给她:“喏,这个里边的都三文一支。”
张知鱼一打开便眼睛一亮,她看着盒子里毛色艳丽的鸡毛笔,这才知道为什么卖馒头的说它好看。原它不是一跟羽毛做的,而是取了鸡脖子上的短毛做成的毛笔,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又漂亮又别致。
本来月姐儿一点不觉得侄女读书认字有什么好,但这会儿却很羡慕她能用这支笔。
张知鱼挑了一支出来道:“这有什么,回头我学了也教你们,只咱们家现在还不会写,先合伙儿用这一支,等学好了再来买。”
月姐儿偷偷看了下哥哥的脸色,见张大郎并不生气,也高兴地笑起来点点头。
大家用三文钱就买了笔都很开心,铺子里的笔少说也得十几文才能买到最下等的。虽然鸡毛笔都是不入等的玩意儿了,但她们这样的人家能识字就已经很了不得了,谁也不会在意用的东西是不是够好。
但买了笔还得买墨和纸,张知鱼心里却早有打算:“爹,不买墨,我还小呢手上没劲写不出好字,买墨没用,先沾家里碳水使,等以后我练好了再买墨。”
听闺女这样说张大郎就有些迟疑,想了想李氏日夜操劳的样子,便咬牙道:“但纸得买,不然你怎么写字?我听师爷说,不用纸和笔,在地上画学了也是白学。”
这个问题其实也很好办,她刚刚看着旁边食铺里就有许多包装纸。洛阳纸贵说的纸,从来都是读书人的纸,并不包括平头百姓也能用的起的杂纸,不然光包装费就得花去多少?普通人又怎么买得起吃食?
张知鱼便拉着她爹径直去了隔壁的蜜饯铺子,这样的店铺毛纸是最多的。
掌柜一听她要买毛纸来写字就道:“这个纸可不容易写字,上去就得花。”
张知鱼摸摸自己的鸡毛笔一乐:“那我的笔也不容易上色呐,这不是天生一对吗?”
掌柜看到鱼姐儿手上拿着的笔,瞬间了然地点点头。
要读书习字,即便是对县里的小富之家来说也不是容易的事,对于乡下的孩子就更难如登天,往往得举全族之力才能供一个读书人。
但能念书是一回事,考不考得上又是另一回事,很可能供一个读书人全乡都得赤贫十年,甚至更久,直到供出秀才举人方才算得苦尽甘来,但更多的人考上童生就到了头。
作者有话说:
上章末尾改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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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花柳繁华地
乡里能有几本好书给孩子看?也不过只有那几本世面流通的书罢了,更精深的早就被世家豪门深藏起来,不是自家人哪里见得。
即使如此,稍有见识的里正和族长依然会咬牙供乡里最机灵的小孩念书,但凡乡里能出一个秀才,这个乡就有了一个能在县里说上话的人。
鸡毛蔡早年便在笔墨铺子做过长工,鸡毛笔这样的苍头小利主家看得不算紧,于是被他偷摸学了一星半点,回来后便开了门卖鸡,剩下的的毛尽被他拾去做了笔。
因此这些年常有附近乡里的小孩来这儿买,就这样一只不怎么沾墨的笔,不写到毛都掉光了还不肯换。
掌柜看着鱼姐儿不算富贵的衣着,只以为她是给家中小弟买的,念及此处转身便去了内室取了一刀出来:“毛纸虽比不上正经宣纸,但也不算便宜,也得十五文才能买一刀,姐儿可得想好了,再花二十个钱就能买上得用的了。”
张知鱼接过毛纸数了数,发现一共有二十五张,大小跟现代都差不多,省着写也能用很久了,便摇头:“我能写字念书,我爹我娘已经决心要多干一份活儿了,笔墨纸张能用就很好了,省下来的钱,还能让我小姑和小妹以后识字用。”
掌柜这才知道东西是买给眼前这个姐儿用的,心下震惊地看着张大郎道:“你家可真疼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