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扶琉给听笑了,“两边打什么哑谜呢。拐弯抹角的有?意思么?再这么不清不楚说话,我可要行酒令了。”
她摆开阵势要行的酒令,魏桓瞧着有?点眼熟,拨了下面?前的黑漆骰盅,盅里?单个骰子滴溜溜地转。
叶鸣夏看到骰盅便皱眉,“幺娘又想什么花样?论起扔骰子,这里?谁比得过你??”
叶扶琉漫不经心地摇盅, “今年中秋准备的新鲜酒令,带回来玩玩看。还是那?句话,误会当面?说开才好。来,抽签抽签。”
热气腾腾的铜锅水汽里?,四人围坐在八角亭里?抽签扔骰子。
叶扶琉端详起第一签的签文,噗嗤乐了。“我可没使?花样,二兄,老?天给你?的好签。”
当下念道?:“第十六签: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中签者选在座一人敬酒,两人追忆满城飞絮之时,春日交结之情谊。”
叶鸣夏扶额,“我选三弟。”
叶羡春咕嘟吞下去?一块滚热的涮肉,捂着嘴呛咳起来。
叶扶琉不许:“二兄常住京城,三兄常在老?家。花开满城的春天季节,你?们多少年没在一处过了?选最近打交道?的那?个。”
叶鸣夏的目光投向对面?端坐的修长身影,一阵无语, “那?只?能是魏……妹夫了。我们之间可没什么深情厚谊。”
叶扶琉指尖拨着骰子咕噜噜地转,“二兄不肯追忆往昔情谊,那?只?能换三郎追忆了。不过等他开口,必然又是不同的故事,还不如你?自己讲呢。”
确实是这个道?理没错。
叶鸣夏思忖了一阵,开口说,“三年前的某个春日,京城柳絮处处,飞花满城。”
眼前这位妹夫,当时手握二十万京畿禁军统领大权,兼领皇城司监察。太后娘娘在背后撑腰,谢相公是他座师,官家尚未亲政,正是权势赫赫、如日中天之时。
“我有?一位同年好友,弹劾妹夫贪腐巨额军饷,反被贬谪出翰林院,赶去?千里?之外做个七品知县。京城同僚好友除我之外无人敢相送,好友骑一头租来的毛驴,只?有?家中老?仆陪伴,带一支我相赠的折柳,孤零零踏上南去?之路。”
文人善于渲染情境,寥寥几句描述便显出当日凄凉。魏桓便在耳边的凄清声调里?,神色自若饮了杯酒。
放下酒杯,魏桓补充说,“二兄那?同年好友,便是江县的父母官,卢久望。”
叶扶琉恍然。 “说了半天,原来竟是卢知县。老?熟人了。他是二兄好友?”
她不客气地念叨几句卢知县:“ 他在本县百姓里?声望倒还不错。就是有?个毛病,一旦赋税征收不够,就开始找本地富商募捐,我们叶家今年落脚在江县,布帛生意硬让他给薅走两成利。这位雁过拔毛呐。”
叶鸣夏:“……”
叶扶琉又问魏桓,“卢知县弹劾你?贪腐巨额军饷,你?把他给贬谪外放了。你?到底贪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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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桓夹块鲜嫩羊肉,入水涮了涮,淡定道?,“没有?。”
叶鸣夏也夹肉,边涮边说,“自古巨贪哪个承认自己贪的?户部年年往禁军调拨款项,一拨就是国库整年收入的三成。有?年竟然连京城百官的年俸都无钱发放,闹到太后娘娘耳边。闹有?何用?还是压着百官俸禄,当先调拨给禁军支用。禁军还是那?个禁军,钱呢?年年国库的三成收入去?何处了?”
魏桓抿了口酒,放下杯盏。“禁军除了番号编制未变,和从前再无相似处。”
指腹蘸着杯中酒,在黑漆食案上画出一个简易图形。
“禁军新增火器营。如此一个巨竹筒,加配火药铁珠,名曰‘突火/枪’[1]。一支突火/枪,造价二两金。火器营装配千支。”
叶鸣夏不以为然,“二两金一支,千支突火/枪两千两金。比起国库三成开支,简直是沧海中的几捧水罢了。”
魏桓任他牢骚,慢悠悠地画完突火/枪才收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支造价二两金。突火/枪沉重而?极易走火,一旦走火,兵士不死即残。千支突火/枪,需配两千名身体强悍之壮年精兵,人人写?下敢死状,临上阵而?不畏死,突火/枪阵才能得用。”
“造价二两金。上阵前每位将士提前发下重金抚恤,安抚家里?,提振士气。生前优待,死后厚葬,人人看在眼里?,火器营才能召入强健新兵。”
魏桓举杯抿了口酒。“这只?是火器营里?配置的突火/枪。此外还有?铁火炮八座,造价亿万。铁火球、霹雳球、火弩箭无数。火器无眼,火炮偶尔哑炮,连后方坐镇的将军也炸飞。但若无火器,只?靠刀枪厮杀,如何能和生来就在马背上的草原蛮兵征战?”
叶鸣夏边听边在心里?盘算,眉头渐渐锁紧,拿过温酒壶,给自己杯里?倒满,开始不吭声地喝酒。
魏桓也往自己空杯里?斟酒, “人皆畏死,重赏之下有?勇夫。国库的钱去?何处了?打造火器锐兵,招募精兵良将,抚恤阵亡将士孤儿?寡母。老?师身子不好,欲加速成事。事急则多费钱财。”
“百官拖欠俸禄那?次。“魏桓继续道?,“ 户部的二十万两银,被礼部临时抽调走。官家大婚,当时在准备皇后聘仪。户部想压禁军的拨银,我没理会。户部或许是挪腾不及,压了一阵百官俸禄。”
叶鸣夏闷完一口酒,道?,“压了三个月的俸禄,连米面?都不发。户部放话出来说二十万两俸禄银被禁军抢拨走了。同僚大都出身寒门?,我起先借给众同僚钱,后来跟长兄借钱,借来的钱也花完,无颜再借,最后啃了半个月包子。”
魏桓敬酒,“连累了二兄,是我之过。”
叶鸣夏举着酒杯摆手,“妹夫不必愧疚什么。《忠勇侯守大同》的戏折子,虽说戏文内容是后来出了忠勇侯的事迹才写?的,但啃包子那?几日便开始构想曹国舅了。”
两人碰杯,各自喝完酒。
叶扶琉在诡异的安静气氛里?自顾自地涮肉。接连吃五六块才放筷,“误会开解了?之前恩怨种种,一笑泯之?”
叶鸣夏想了好一会儿?,“还需各方查证。如果都是实言的话,之前恩怨,可以一笑泯之。”
魏桓漫不在意道?,“和二兄并无恩怨。戏文脍炙人口,明章坚守大同、捐躯报国的英名广为传扬,千古流芳,是二兄之功劳,理应感谢。”
两人又碰杯,叶鸣夏有?点讪讪的,咳了声,一时想不出说什么,夹了筷锅子里?的涮肉递去?对面?杯盘里?,“妹夫吃肉。”
魏桓吃了肉,也夹起一块薄薄的鲜嫩羊肉,锅子里?涮好,递给叶扶琉嘴边。“别只?顾着看热闹。看你?刚才吃得快,饿了?”
叶扶琉确实是饿了。下午一把锁把自己锁在院子里?,到现?在未用饭食,张口接了羊肉,咀嚼几下。
鲜甜滋味萦绕舌尖,她惬意地眯起眼,也涮了一筷子肉递给魏桓。“三郎也尝尝。难得的鲜美。”
两人便你?一筷,我一筷的互相夹肉。
叶羡春夹在中间。在他的左边,魏三郎眼神温软仿佛三月春风;在他的右边,自家幺妹声音柔软得仿佛掺了蜜糖。
两边你?来我往的柔情蜜意里?,叶羡春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