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武将门第,皇亲国戚,竟然意图和?朝廷中枢的文官重臣联姻。

魏家在京城鲜花着锦,看似最风光时,魏家父子被一张调令调去霸州。

“霸州是最北边境。调去头一年,犯下通敌的嫌疑,魏家父子受查。没查出什么,放出来了。第二年,又涉嫌贪墨军饷,拘押数月,还是没查出什么,又放出来。第三?年,又受查。这?么折腾几个来回,魏家那几年名声极其难听。”

魏家当年在北边的名声难听到何等程度?长子次子议好的婚事全退,魏夫人不堪重负,揣着大肚回了江南娘家。

短短四五个月后?,魏桓诞生于江南。

“彼时我尚未出生,北蛮再度破关南下,魏家父子三?人守城战死。战死前魏家还没洗清通敌的嫌疑,战死后?总算无?人再追问?。总之?,魏家填进去满门男丁的性命,总算洗刷干净了头顶的臭名声。但若要说以魏家功勋传唱南北,却也无?文人上?赶着做宣扬事。”

“长姊在宫里多年,被娘家拖累,如履薄冰。官家小时还算亲近我,长大懂事后?,对魏家的嫌弃一眼便看得出。偏他自诩为?君主,既要用我,又当我的面忍着嫌弃。以他的年纪城府,心里生了嫌弃,哪是能忍住的。”魏桓提起他外?甥,声音便淡下去。

叶扶琉自然听出了魏桓话外?的淡淡嫌弃。“听来,你这?位官家外?甥无?甚意思。”

魏桓赞同,“无?甚意思。”

“那就忘了吧。以后?再不来往了。”

“我回返江南,便是不想再来往了。”

叶扶琉赞道,“当断则断很好。对了,你那官家外?甥无?甚意思,你的长姊呢?她如今贵为?太后?娘娘,在宫里应该无?需再忍气吞声度日了吧?”

被问?到宫里那位长姊,魏桓没了声音。沉默着,抬头望向远方。

东方天色越来越明亮,云层遮掩不住红光,青色天幕下,一轮红日正从地平线冉冉升起。

“祖母过世后?,正是我那长姊将我接入京城,将我带在身边抚养长大。她曾是个江南温婉女子,于我来说,长姊如母。”

他说得平缓温和?,叶扶琉却又从平和?描述中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曾是个温婉女子?”

“曾是个温婉女子。”

“后?来呢?不温婉了?”

魏桓想了一阵,开口道,“官家年幼,太后?垂帘听政,连续多年朝堂争斗,如何能温婉?如今官家坐稳了江山,富贵煊赫,万人之?上?,她也无?需再温婉了。”

说得还是平和?,叶扶琉却联想到一些不太平和?的事。

“你这?位长姊,就算曾经?对你好,现在对你应该不好了。如果她真心对你好,又怎会任你一身重病地从京城回返江南?南北千里迢迢,舟车劳顿,多少病人走到半路人就没了呀。”

说到魏桓的重病,她忽然又想起一件始终没弄明白的事来。

“三?郎,你跟我说句实话。你中的丹毒究竟是如何来的?魏大说你不信道家,不用丹药,你说从前在京城时很是纨绔了一阵……是不是有群狐朋狗友,整天地混用丹方?”

魏桓失笑,抬手又轻捏了下她的脸颊。

“哪来的一群混用丹方的狐朋狗友?”

当年最纨绔时,他和?明章两个暗地里弄来一门火炮,自己改了射程,拉去山里试火力,走火轰塌小半个山头,被言官追着弹劾了两个月,谢相好容易才压下去。

叶扶琉想想那场面,好笑里带着后?怕。

“轰塌了小半个山头,你俩居然无?事,真是命大。”

“谁说无?事。火炮走火可不是好玩的,铁弹子崩出几里地,我伤了手,明章伤了背,在家里躺了许久。”

叶扶琉感兴趣地凑过来,“伤到哪只手了?让我看看。”

魏桓便摞起衣袖,露出左手肘和?上?臂几处疤痕。

叶扶琉挨个摸了摸伤疤,“嚯,这?伤可不轻。哪里是伤了手?当时胳膊差点没了吧。”

魏桓笑了下,默认下来。

御驾北伐那年,改良射程的火炮八门全随军拉去北方边境,实战立下大功。

报捷喜讯送进京城,明章战死大同的噩耗随即传来。

之?后?许多日子里,他时常反复回想。

若当年的八门改良火炮没有全部?带去北境,留下两门火炮,大同战情会不会有所不同。

还是那句话。世事若能尽如人愿,哪有“抱憾终身”四字。

“江宁府的纨绔子弟也就是祁世子那样?:上?花楼喝酒,纳几房小妾,大不了再去赌坊;三?郎当年在京城的玩法才是真纨绔啊。”

叶扶琉赞叹地拉起衣袖,覆盖住手臂旧伤,叮嘱说:“咱们?叶家在钱塘也有个山头。你悠着点儿,可别把叶家的山给轰塌了。我家长辈会生气的。”

身侧陷入沉思的人惊醒过来,魏桓莞尔,“ 年少荒唐。如今不会了。”

“那就好。”叶扶琉示意他去看东方喷薄而出的一轮红日,“看,多漂亮。”

眼前的日出景象确实震撼。

江南河道多如阡陌,前方众多蜿蜒河道波光粼粼,映出上?方的初升秋日,碧天白云,处处都是朝阳金光。

叶家大小车辆都停在路边,所有人赞叹地看日出。

直到日头升起老高,金色阳光开始刺眼,叶家人才重新往前赶路。

魏桓扬鞭赶了一段路,接起话头闲谈,“两年前御驾亲征大捷。我回京城后?,论功封爵,赐赏千金。庆功宴后?,宫里开始时常留我用膳,长姊亲自下厨,俱是我喜爱的吃食,我自当用完。两三?个月后?的秋冬时,我便起了病势。”

他说得漫不在意,叶扶琉却越听越惊心。

“如此说来,丹毒是从口而入的了?”她叹了口气, “你傻呀。知道有毒还吃。”

魏桓淡淡道,“后?来才想到的。当时症状轻微,并未生疑,只当是积劳累病了。长姊如母,我年幼失怙,当她半个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