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昀析翻到了最后一页。
然后指尖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我答应过一个人,要做他的太阳。”
顾昀析蓦地阖上眼,耳边依稀是她清脆的认真的声音,穿越万千年的时光,落入他的耳中,她说:“析析,让我做你的太阳。”
如今回想起来,恍若隔世。
所有的场景,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顾昀析慢慢睁开眼,眼前仿佛还是绵延的雪山,落寞的小院,可在下一瞬,他的怀里钻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小姑娘浑身青紫,困意深重,侧趴在他胸膛边,像是意识到他没睡,很慢很困难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嘟囔着问:“天亮了吗?”
顾昀析看了看外面已然大亮的天,从胸膛里挤出一声嗯字来,接着拍了拍她的后背,道:“再睡会。”
余瑶便从善如流地又侧过身去眯了会。
“析析。”她像是记起来什么,捏着他的小指骨,声音很轻,带着沙沙的未睡醒的困意:“明日蒲叶等人都要来帮忙的,还有神官,各界主事,你别将他们关在结界外。”
“好。”他像是哄小孩一样,声音刻意压低了一些:“别担心。”
余瑶便撑不住的再次闭了眼。
顾昀析彻底没了睡意。
他轻声下榻,如墨的长发散在寝衣之后,随着他走路的动作从肩头滑落,很快就绕过后亭,去了神宫的前院。
书房重地,三名神官亲自把守。
顾昀析形若鬼魅,在他们将要行礼问安的时候伸出了手掌,止住了话头,他显然不是很想说话,一脸的生人勿近,径直进了书房。
在一个小抽屉里,他找到了那本分量不轻的小册子。
不同于梦境中的是,这会,册子上的字迹还散发着神辉,来自黑莲花血脉的清甜的味道像是一个小钩子,勾起了顾昀析所有深埋在心底最深处的情绪。
这个时候,上面还只留了两三条。
其余的都是他的名字。
一笔一划。
生怕将他忘了。
顾昀析搭在桌上的手背现出一条条青筋来。
他抹除自己存在痕迹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留情,所有人的记忆,包括古籍上记载的,全部消失无痕。
可在这本册子上,他能闻到属于黑莲花纯正血脉的味道,这意味着她沾血勾勒的时候,不光用了自己的血,甚至还用了精血加持,才能扛过他磨灭记忆的力量。
顾昀析抬眸看着小窗外刺目的天光,在书房里,一站就是小半个时辰。
余瑶拥着被褥起来的时候,脑子里还是昏昏沉沉的,她四顾周遭,纱裙被撕成了条絮状,和着帷帐落在地上,红烛已燃尽,剩下斑斑的泪迹,她一动,身子像是散架了一样。
女侍无声无息地进来,伺候余瑶更衣起身。
“大人去哪了?”余瑶端坐在古境前,随手给自己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抬眸问。
女侍将从外剪来尚带着露珠的花枝插/入瓷瓶,听了余瑶的话,温声回话:“殿下,大人半个时辰前去了前头书屋,到现在也未出来。”
余瑶拿着笔,沾着颜料,在额心上描出那朵莲花的轮廓,又涂上了口脂,蛾眉皓齿,婉约大气,她手上的动作很稳,听到顾昀析独自一人去了书屋也不觉得意外,更没有起身去寻的意思。
过了好半晌,她倚栏托腮,望着书阁的方向,勾唇笑了一声,声音里不乏解气的意味。
秋女是头一个来的,琴灵紧跟其后,她们见到余瑶,目光皆是一闪。
“不是说好给个教训的?怎么这么快就将自己给了出去?”秋女一眼就瞧见了她雪白脖颈上暧/昧的红痕,笑着打趣。
余瑶懒懒地伸出手指,指了指书屋的方向,道:“教训,方才给的。”
“应当够他难受一段日子的。”
第115章 番外(四) 帝子瑶瑶cp
顾昀析从书房回后院的时候,日头已爬上了顶,余瑶和秋女、琴灵、落渺等人在门帘后说笑,顾昀析的脚步顿了一下,敛了眉目间深浓的煞气,转身去了前厅。
蒲叶和汾坷等人都已到了。
他一走,秋女就笑了出来,她道:“移梦术哪能瞒得过帝子,你也不怕被他收拾?”
余瑶吹了吹晶莹指甲上涂染上的花汁,好看的杏眼里现出一层薄薄的雾气,像是时时蕴着水汽一样,多看两眼,心都要软下来,她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他做错了事,怪不到我头上。”
琴灵瞧着她脸上两个小小的梨涡,禁不住伸出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心,道:“他没回来的时候,你巴巴地念着,不肯稍忘一分,好容易回来了,何必再同他计较前事?”
余瑶很轻地哼了一声,挽了挽垂下的碎发,道:“他这个人,别人说的话就像是耳边过的风一样,真正能听进去的没多少,只有他自己尝过那种滋味,这个性子才能稍微改一改。”
“想着让鲲鹏帝子改性的人,这天上地下,瑶瑶该是头一个。”秋女倒跟余瑶是同一个想法,她替余瑶细细地描着眉,温软的指腹摩挲在她光洁的额上,边笑着道:“久别重逢的小两口闹一闹,也算是情趣了,这样的事,我们也插不上手。”
“帝子从神台挣脱,必也受了不少的苦,有什么话,闹一闹之后,还是得说开。”
余瑶颔首,应了一声。
今日是难得的艳阳天,前院里,被来往踏过踩得紧实的雪地无声融化,慢慢的化成了冰水,不知名的鸟雀从云端飞下,踩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叽叽喳喳闹着,叫声久不停歇。
顾昀析坐在凉亭的长石凳上,桌上奉着一盏热茶,初春嫩芽的香还未被品尝,就先飘到了鼻尖上。
汾坷先到,他一看这个阵仗,眉头一挑,伸手拂了拂长凳表面,自顾自地在顾昀析对面坐下,又给自己添了杯茶水,慢慢悠悠地抿了一口,方抬了眸,道:“我还以为,你们这久别重逢的,至少得黏个三五天才能分开,怎么才第一天,就被赶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