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雪就下得愈来愈大。杭休鹤一步一步走得很慢,这是一场鹅毛大的雪,他终于等到了。
灯光下,雪像追着光的飞蛾,犹如有生命。落在地上如此的轻盈,满眼望去,像洒了一地的碎晶,折射着粲然的光,美不胜收。已经覆盖着雪层的松树,像水晶球里的世界......
几分钟的路,杭休鹤走了快半个小时。等走回家,天都黑透了。
还没到门口,先低头掏钥匙,看着满地的洁白干爽的雪,没忍住弯腰抓了一把。
手感真好,他捏起来没完没了,手都僵得没知觉,也舍不得停下。
“打算在这儿玩一辈子?”
抓雪的手猛地顿住,他抬头,只见门前站着一个男人,黑发黑衣,白围巾遮住半张脸,露出一双桃花般的眼睛,不是梁璥又是谁。
他走过来,在雪地上投下一片阴影。杭休鹤抓雪的手忘了收回,被梁璥握住了。
“老婆。”他说,目光落在杭休鹤鼓起的肚子上,瞬间红了眼眶,“跟我回家吧,好不好?”
雪一刻未停,杭休鹤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看着他的头发笑了,抬手帮他拂雪,“头发白了,变成老头了。”
“嗯?”梁璥低了点头让他弄,亮起的门灯正好照着他们,梁璥固执地等他的答复,杭休鹤叹口气,拉他的手,“走吧,进屋里说。”
“怎么来的啊?”杭休鹤拿钥匙开门,梁璥打量着这座小院,什么都没有,墙上挂着不知哪年哪月的干辣椒,窗户估摸着透风,发出呜咽的哀嚎。
“进来吧。”杭休鹤吸吸鼻子,屋里的炉子还没烧起来,不算暖和,杭休鹤不舍地看着漫天飞雪,迟迟不愿关上门。
“出去玩会儿?”梁璥说,“玩会儿就进来。”
这正合杭休鹤的意,他笑了笑,“好啊!”
“这的雪真是一片一片的。”杭休鹤站在院子中间,张着手去接,雪花是粘在一起下来的,所以很大片,“像羽毛。”
梁璥过去把他的帽子向下拉,手上藏了一团雪,捂到杭休鹤脸上,杭休鹤被偷袭,立刻弯腰去捡雪:“别跑!”
梁璥挨了他好几下,象征性地躲了躲,都被砸中了。
这雪很难攥成球,一团砸下去都是纷扬的雪粒,杭休鹤挺着大肚子,梁璥看着都害怕,抬起手臂护住他,“别跑别跑。”说着走得更近一些,给他当活靶子砸,“慢点儿。”
“你放水。”杭休鹤气喘吁吁,“不能放水。”
“歇会儿。”梁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杭休鹤在背后藏了雪球,砸得很准,梁璥挨了一下,倒在了地上。
杭休鹤愣了愣,拔腿就往那边跑去,“梁璥!”
“梁璥!”他却没有反应,安静地躺着,杭休鹤扑过去,“你别吓我......”
他颤抖着去摸梁璥的脸,被拉着手拽倒了,梁璥睁开眼睛看他,冰凉的手指摸过他的脸,在雪夜中轻声说:“杭休鹤,好想你。”
躺在地上的杭休鹤眼光微动,错开眼珠去看落下的雪。原来在地上看雪是这种感觉,所有的雪都像是为自己而来。
“我们堆个雪人吧。”他提议。
最后在梁璥的主力之下,堆了个勉强撑得上是雪人的东西。杭休鹤哈着白气摘下了自己的帽子扣在雪人头上,“这是我。”
梁璥的手冻得通红,抵在唇边,“你比雪人好看多了。”
“哪有。”杭休鹤把雪人肚子拍结实一点,“雪人最可爱了。”
“好了。”他直起腰,“这个雪人送给你了。”
“讲点道理。”梁璥走过去牵他的手,“这是我堆的,还送给我,借花献佛都不带这样的。”
“就说送给你你要不要吧。”
“要要要。”
雪是落在人间的舞蹈,跳够了才会收场。天幕被雪映得发亮,下雪的时候没有黑夜,永远是白天。
第33章 回去
烧炕的铁炉子烧成红色,杭休鹤窝在炕的一角,已然昏昏欲睡。
梁璥坐了一壶热水,从外间端进来,“过来洗洗。”
“不了。”杭休鹤把脚往回缩了缩,“我一会儿自己洗就行。”
“跟我害什么臊。”梁璥抓他的腿,把人从被窝里挖出来。脱掉袜子才知道脚和小腿已经肿成什么样儿。
梁璥有瞬间的失语。杭休鹤怀孕怀得很辛苦,比他想得还要辛苦。和他的辛苦比起来,自己这半年来发了疯的寻找简直不值一提。
“我现在很丑了。”杭休鹤坐在炕沿,低头看自己的脚,小声说:“像胡萝卜。”
梁璥把他的脚轻轻按进热水,“不丑。”撩了热水给他洗着,低着头也看不清表情,“好看。”
过了会儿,他才抬起头,认真道:“跟以前一样好看。”
杭休鹤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摸摸他的头发,也慢慢笑了起来。
“好了。”梁璥仔细擦干净他的脚,“钻被窝吧。”
杭休鹤就像一个球一样滚进被窝里。梁璥收拾完自己进来,他正侧着身看窗户外面。
窗户上粘着塑料布,能有效抵御寒风,是这里最常用最实惠的封窗方式。隔着塑料布便看不清外面,只见处处朦胧,像将醒之前的梦。
“聊聊。”梁璥也坐上床,两人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聊,已经过去了快一年。
“嗯。”杭休鹤脸埋在被子里,这次没有逃避。
“梁梦莹,就是我妈,和你爸是夫妻,后来离婚了。”梁璥想着如何措辞能不伤害到杭休鹤,杭休鹤一直安静地听着,听他讲他们去南方,听梁梦莹生病,听她死了之后梁璥的姥爷来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