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云春的看法深得圣心,圣人当即拍桌道:“楼少卿过会儿留下细谈。”
楼云春拱手应是。
他盯着落在殿内的日影,脑海里闪过胥姜的笑颜,暗思:也不知她回肆了没有。
胥姜与护卫回到永和坊已过晌午。
两人皆被日头晒得口干舌燥,胥姜让护卫去汪掌柜家还驴,自己则回书肆冲茶。
犟驴被热得蔫头巴脑,身上黑褐色的皮毛摸着都烫手。
来到书肆门前的树荫下,感受到一阵凉风,胥姜这才舒爽了。
她落地,将驴身上的褡裢卸下来抱进书肆,一进去却见里头站着几个人。
因被日头晒久了眼晕,她一时没看清楚头脸,以为是梁墨在待客,便想从角门回身牵驴从角门进。
一道声音叫住她,“六妹。”
这一声‘六妹’如同一盆血水将胥姜从头淋到脚。她缓缓抬头,眼睛总算适应屋内幽暗,将里头的人看了个一清二楚。
“胥砀。”
胥姜又看向胥砀身后畏畏缩缩的胥十二,明白这人是如何来的了。
“我如今该叫你马十二,还是照旧叫你胥十二?”
胥十二躲着身旁护卫凌厉的目光,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爷将我赎回了胥家。”随后又道带着一丝快意低声道:“若当初你替我赎身,便也不会有今日了。”
胥姜冷眼看着他。
自打二人上门,梁墨与祝护卫将他们看得很紧,若不是他们自称胥姜的族人,他是门都不会让他们进的。
眼下胥姜回来了,他赶紧上前问道:“东家,他们当真是你族人?”
“族人?”胥姜只觉那堆熄灭的灰烬,重新吹起火花,“不,他们是我的仇人。”
“死骗子!”一进门便东问西问地瞎打听,两双眼珠子就差没插上木棍作算盘,贼头贼脑,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梁墨撸袖子招呼祝护卫,“祝大哥,将他们扔出去!”
“好勒!”祝护卫立马上手抓住胥十二与胥砀,犹如抓两只脱毛的鸡仔。
胥砀揪着祝护卫的手,情急地对胥姜喊道:“六妹,五哥千里迢迢来找你,不过是想来看你过得好不好,你何必这般绝情?”
胥姜面无表情地让开身,“看到了,可以滚了。”
梁墨上前与祝护卫一起,将两人拉出肆门,扔在了地上。
这一扔正好扔到犟驴面前,犟驴本就憋着尿,被这一吓,顿时泄闸,将两人淋了满头。
胥砀跳地便起来了,连忙拿袖子擦脸,胥十二身子轻,被摔在地上一时没爬起来,将剩下的尽数受用了。
薛护卫还完驴回来,正看到这稀奇场面,问道:“这是在行什么偏方?难不成咱们家驴尿还能治痨病?”
犟驴被吓得一尿,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尥蹶子将胥十二狠踹了两脚,将他踹得满地滚。
这场景似曾相识,胥姜恨不得手中有一根鞭子,像那日马夫那般,抽得这白眼狼满脸开花。
街坊邻居听见动静,纷纷出来看热闹,胥砀见胥十二这般,脸皮跟被刷子刷过似的,火辣辣的疼。
他学着胥四平日的模样,上前踹了胥十二一脚,骂道:“不嫌丢人啊?还不快滚起来!”
胥十二抓着他的腿站起来,畏惧地躲到了他身后。
胥砀嫌胥十二身上骚臭,一肘子将他击开,随后笑着对胥姜道:“六妹,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这般不留情面?”
这些虚言伪语令人作呕,尤其是这胥砀长得像他爹,这更是让胥姜打心底憎恶,连同他多说一句话,都嫌恶心。
“滚。”
“我知道因上一辈的恩怨,让你心存芥蒂,可五哥一直都对你很好的,你忘了?”
胥砀在被酒色泡发的脑子里搜寻,试图找出些说得出口的旧事,“你忘了,你小时候滚下坡,还是我将你救上来的。还经常买糖给你吃,你被六叔罚跪,还替你求情的。”
胥姜朝他讥讽一笑,“说完了?说完就滚。”
他救她上来,是为让胥四再将她推下去。他给她的糖,都是掉在地上他们不吃的。他替她求情,不过是为讨好师父,让他给东西罢了。
这些在他嘴里,竟成了对她好?他可真是跟他那个死鬼爹一样无耻。
见胥姜油盐不进,胥砀心头有些焦躁,却仍旧耐着性子道:“这些年你离家出走,我们四处寻你,为此花费不少银钱,后来听闻胥十二说你在京城,便将老宅子买了做盘缠,跋山涉水而来,就是为了与你团圆。”
说着他满脸哀戚地扫了围观的众人一眼,抹脸对胥姜道:“可不曾想你竟这般见不得五哥,罢,罢,罢,我们过几日便回黔中。”
围观众人见状不由得议论起来。
“胥掌柜,既然是一家人,他又买了宅子来寻亲,不如坐下来好好谈谈?”
“瞧着也怪可怜。”
“这么远寻来,也是不容易。”
胥姜一言不发,等着胥砀含在嘴里的那半截话。
果然,胥砀见有人替他帮腔了,便作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们,我也不敢在此碍你的眼,只是为来寻你,我们已经把盘缠用光了,眼下连一个胡饼也吃不起,更没睡的地方。”
他拍了拍身上,从怀里掏出一个扁扁的荷包打开给众人瞧,引得众人一阵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