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并不推辞,只问:“劳动舅舅亲自来邀,怎么好意思,不知你此行,是不是外祖母的意思?”

杨升习惯性地想点头,但忽地警醒,这事儿可说不了谎,不然万一林依去了杨家,牛夫人却不肯出来作陪,怎办?他思来想去,还是只能讲实话:“是我自己来的,我娘也有这意思,只不过……只不过……”

他下一句话,在林依的注视下,讲不下去,磨蹭一时,将牙一咬,把他与牛大力订协议的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央道:“这事儿拖了好几年了,外甥、外甥媳妇,你们帮帮我。”

长情的人难得,更何况对象是那样的身份,林依很有几分佩服,便问道:“舅舅想要我们怎样帮你?”

杨升见她没有拒绝,喜道:“上我们家吃顿饭便得。”

林依好笑道:“我倒是愿意去的,就怕还没进门,就被外祖母赶出来。”

这事儿牛夫人还真做得出来,杨升无言,只好退而求其次:“那咱们到酒楼去坐坐。”

林依笑道:“依我看,根本不消这样麻烦,舅舅今日到我们家来,肯定不少人都瞧见了,你只要离去时脸上是带笑的,旁人便都明了了。”

杨升觉得这话不错,大喜,谢过林依,将礼物留下,告辞离去。

张仲微有些奇怪,与林依道:“我还以为娘子要将他赶出去。”

林依嗔道:“到底是长辈,怎能如此对待,不论他如今怎样,当初收留我们时,是真心实意的。”

张仲微却道:“早知外祖母是这样的品行,当初咱们就是睡大街,也不到她家去。”

林依道:“舅舅一向不理睬家中生意,外祖母行事,他定是不晓得,今日却能以长辈身份来道歉,实属不易,咱们做人不能太过,再说成人姻缘,美事一桩,是积德的事呢。”

张仲微忍不住笑起来:“只怕这桩美事,会叫外祖母气得直跳脚。”

林依笑看他一眼:“我可没这样讲,是你胡诌。”

青苗卖完盖饭,打烊进来,瞧见地上一只箱子,问道:“二少夫人何时上街买了这许多物事回来?”

林依摇头道:“不是我买的,乃是杨少爷送来的礼。”

青苗很是惊讶,取过剪子拿在手里,怂恿她赶紧开箱,瞧一瞧杨家的礼,是真心,还是假意。

林依点了头,又笑骂:“你这妮子,晓得甚么礼是真心,甚么礼又是假意?”

青苗已是剪断麻绳,掀开了箱子盖儿,叫道:“二少夫人,你来瞧这礼。”

林依探头一看,两只珍珠地刻花瓶、一只云纹镂空薰炉,余下的几样,她就叫不上名字了,忙唤仲微道:“你是做了官的人,快来瞧瞧这几样名贵物事。”

第159章 夫人聚会

张仲微凑过去,觉得越看越眼熟,奇怪道:“这不是舅舅卧房里的摆设?我在他房里见过的。”

林依恍然,好笑道:“看来他果真是背着外祖母来的,手中无钱备礼,因此把自己房里的物事搜罗了一箱子来,也真是难为他。”

张仲微道:“只怕外祖母晓得,要责备于他。”

林依道:“那是肯定的,咱们与他还回去。”她盖好箱子,另取来一条麻绳,原样捆了,再到路边唤来个人力,叫他跟着青苗,把箱子送去杨府。青苗领着那人力,边走边抱怨:“这送的是哪门子的礼,倒要我们自己贴人力钱。”到了杨府门首,她心里还有气,就懒得交待那许多,只道是送还回来的礼,却没提杨升的名字。杨府乃是牛夫人当家,那看门小厮理所当然地,就把箱子抬到了她面前。

牛夫人命人开箱,只扫了一眼,就瞧出这是杨升房中之物,立时将他唤了来,劈头盖脸地骂。

杨升辩解道:“好容易有门做官的亲戚,与他们亲近些,有甚么不好?”

牛夫人却道:“做官又如何,他们只顾着自己赚钱,可曾与咱们的生意添一分助力?再说,我咽不下这口气。”

杨升嘀咕道:“家中生意已然不如以前,我劝你老人家,该咽的气,还是得咽了,莫要意气用事。”

牛夫人听了这话,却笑了:“你也太小瞧你娘,以为离了张二郎那芝麻大点的小官,就成不了事么?”

杨升不明白这话的意思,正要问详细,金宝进来,禀道:“夫人,王翰林夫人的轿子,已到二门了。”

牛夫人欢喜起身,连声吩咐:“快快请进来。”

杨升见牛夫人有客要待,心想这是溜出门去的好时机,于是连忙转身,一溜烟跑出门去瞧兰芝了。

且说青苗办完差事回到家中,还在抱怨:“一份礼没收着,倒贴几文钱,还白送杨少爷一人情。”

林依安慰她道:“只要咱们生意好,理那许多作甚。”

这话在理,青苗又有了干劲,与杨婶帮忙去了。

林依与牛夫人的那场官司,出人意料的,造成极大的广告效应,许多酒家都在琢磨,一定是娘子店的生意好,二人才争到对簿公堂,既然有钱赚,大家都想分一杯羹,不出一个月,东京城的娘子店,如同雨后春笋,一夜之间冒出上十家来。所幸林依本身是为官宦夫人,那稍微讲究些的夫人们,还是爱上她店里来,加之府尹夫人时不时地来坐坐,替她留住不少“慕名而来”的客人,因此虽有竞争,生意也还算过得去。

生意好转,林依忙碌起来,每日里不但要准备盖饭店的伙食,还要应付脚店客人的要求,十分辛苦。有些客人很不理解,问她为何要拼命挣钱,凭张仲微的俸禄,大家节省些,也不是过不下去。她们不晓得,在林依账本的最后一页,写着这样几个字:努力工作,赚钱买房林依穿越前,这八个字,记在她职业规划的最后一页,但还没来得及实现,就一头扎到了宋朝,也不知是不是老天开了个玩笑,这目标,在千年后没能完成,却挪到这千年前来了。

她日夜辛劳,张仲微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每每自翰林院回家,便自动自觉到后面帮忙,但林依亦心疼他当差辛苦,总将他赶出厨房去。

转眼到了发放俸禄的时间,张仲微将四贯钱带回家,交与林依,惭愧道:“当差一个月,只有这几个钱,实在愧对娘子。”

林依接过钱,笑道:“你的功用,不在于此,因此不必难过,你想想,若不是你有官职在身,咱们就打不赢官司,生意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好。”

这是实话,若无张仲微的身份在,张家脚店或许挺不到现在,张仲微稍感安慰,将林依的手放在掌心握了握,又道:“同僚们都领了俸禄,相约凑份子吃酒,我还在犹豫去不去。”

林依当即数了钱出来与他,道:“交际还是要的,为人随和些,莫要格格不入。”

张仲微应了,接过钱放好,自觉保证道:“你放心,我不叫伎女陪酒。”

林依冲他一笑,收好他的俸禄,自去厨下忙活。

过了两三日,张仲微休假,与同僚们上酒楼去吃酒,林依则照常在店中照料生意,她刚炒完两份盖饭,想要歇一歇,就听得杨婶在唤,走到店中一看,原来是府尹夫人来了。

府尹夫人闻得林依一身油烟味,不经意皱了皱眉,问道:“你究竟是店小二,还是翰林夫人?”

林依引她到桌前坐下,无奈道:“人手不够,没得办法。”

府尹夫人再次开口,隐隐有责备之意:“店中生意虽要紧,也别忘了你真正的身份,总在店里忙活,都不出来与其他官宦夫人聚一聚,怎么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