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缚龙 微生童月见山 3560 字 5个月前

然绘雪还在仰头看着那榜文,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师芸搭上她的肩头,道:“师妹,若是如此,我们是不能装成药师混进去了,还是想想别的法子。”

不料绘雪沉吟片刻,却露齿一笑:“不妨。我们还是按原说的进去。”言毕,她伸手便将那榜文揭下一角。

“唉?”师芸感觉到四周人群向自己这边投来的讶异目光,一时急了,把绘雪的手一按:“你疯啦?真打算医好那癫疾楼主之后,把这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留给太师父开草药堂子?”

绘雪毫不在乎地道:“呆直别吵,我自有主张。”说着,她由随身小兜中熟练地捻出两颗黑药丸,放在师芸手心,压低声音道:“这是之前太师父给我调的藏息丹,你且服一枚下去再说。”

师芸不明就里,看了她一眼,便丢进口中。“然后呢?”

“这藏息丹,可抑制服食者的内力和脉象达十日之久,使外人无法依据常理推断出其人身负武功。不过呢,”说到此处,绘雪笑得愈发灿烂了,“相应地服食者在这五日内也无法再使用内力,与普通人无二。”

师芸楞楞地看着她,及待回过神来,连忙想要扣喉吐药,而那药却已经滚入腹中。她顿觉有无力感自四肢涌向丹田,看着还在笑吟吟的绘雪,大声哀叹道:“师妹!我此番算是被你坑死了。揭了榜,进了楼,万一裁花楼主要杀我们,我可是连护你的本事都没有了!”

原本她还要埋怨几句绘雪胡来,却见她也不慌不忙地吞了药,道:“这个你毋需担心,我有我的主张,什么时候让你犯险了?”

“可我们真要去乐颠颠地送死不成?!”师芸的高声,引来数人围观。绘雪一面咳嗽着,一面示意她噤声,她满不理会,还要说话时,肩上却被人轻拍两下。

“不要乱拍肩膀!人肩两把火,拍灭了就没了!”师芸喇吼吼地转过身去。

“请问二位药师,是欲进楼给楼主诊病的么?”来者极有教养,并不为着她这一吼而光火,彬彬有礼地拱手道。

师芸迅速打量他一眼,水红头巾,儒雅士袍,搭两条红底绣金绶带,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打扮的男子,均是清一色的沉默寡言,器宇不凡。然这一身的打扮气势,着实殊于众人,特地出挑。

“请问你们是?”她话刚出口,绘雪勉强止了咳,暗自揩去嘴角的血,略略欠身道:“揭榜的正是我们。敢问公子可是裁花楼的人?”

那裁花楼的公子见她玉体孱弱,病痛缠身,不由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道:“不错。在下奉楼主之命,在此等候揭榜药师,已有三日了。”

绘雪看出了他因自己病体而起的疑虑,却只是笑一笑,轻声道:“不知公子有否听过一句话,医不自医。”

裁花楼人又上下端详她一双废腿,许久,才躬了躬身,道:“冒犯了,请随我来。”语气中却满是淡漠。

绘雪摇动踏影,跟着那三人便向前走了。师芸劝阻不得,又已势成骑虎,只好扯扯行囊,快步跟了上去。她虽然大心,却也不是蠢人,看得出方才那裁花楼人对她们是小觑的,说不定还已将她们看成是江湖骗子,准备一到裁花楼便草草打死掩埋了事。

然眼前这些裁花楼人表现得又极是有礼有节,这亦让师芸不由疑惑,与方才老丈诉说的“无论医好医不好疾便打死”的恶行甚有出入。她如今也变得拿不准,自己跟绘雪来到裁花楼后会遭到怎样的待遇。

穿过洛阳城,裁花楼便坐落在一处幽静之所。这里非繁华闹市,只似平凡酒坊,与其他民居市井相比,除了那挂于楼额中央的黑沉牌匾“裁花楼”之外,并无不同。直到看见那几个裁花楼人走了进去,师芸方才敢确定,这便是传说中时常兴风作浪的裁花楼了。

刚要抬腿进门,从里面却又出来了几个裁花楼人,打扮与方才三人一样,向师芸绘雪把手一伸,低声道:“楼主不愿见外边血光之器入楼,若二位身上带着利器,还请交予我等暂且保管。”

师芸无法,只得把肩上包裹丢给他们,心里暗自庆幸还好从客栈出门前听了绘雪的话,将镔铁棍留在了床下。不然要是为这些人搜出,小命也许登时便送了。然就在她推着绘雪刚要进门时,却又被轻轻拦下:“这位所坐的……”那裁花楼人不认识绘雪的踏影为何物,顿了一顿。“木甲兽,也烦请留在这里。”

师芸一愣,大着嗓门便道:“这是她代步用的木椅子,她腿瘸,离了这个,如何走路?”

“还请见谅,楼主不喜木石金甲利器入内。”裁花楼人坚持道。

“我说你怎的如此不知通融?”师芸刚要争辩,却见帘幕后面已经走出了一位身材娇短、作侍女打扮的姑娘,手里推一只带骨碌的的?\木小椅,向她们走来。

“不消动气,这位姑娘若是不嫌弃,坐上这椅子可好?”她笑嘻嘻地,将?\木椅推在绘雪面前。

她长一张玲珑俏脸,樱唇琼鼻,天生显小,看上去至多十三四岁。师芸估摸着她肯定是裁花楼里的使女了,只有无奈地拉过椅子,将绘雪扶上去。如今她是见识到了裁花楼主的猜忌多疑,连个腿脚不便的姑娘,也不肯放过。

绘雪也不恼,望着这使女的脸好一会,忽然笑道:“有劳姑娘了,敢问妹妹芳名?”

小使女也回她一笑,散漫俏皮地道:“叫我小绾。”

师芸没空留意她两个说话,她如今忐忑的是,这裁花楼主到底是怎样人物?从前仿佛听太师父提起过,裁花楼在江湖上地位举足轻重,处事谨小慎微,该狠辣时亦绝不手软,野心极大。微生师父还在草药堂子的时候,也曾说过裁花楼是“狐狸窝”。师芸提醒自己警醒起来,推着绘雪,跟小绾穿厅堂,上楼,直至来到一间有金丝绣花大垂门帘的房间前面。

“楼主就在里头。”小绾说完,轻轻撩起帘子。师芸刚要进去,却被她又拉住,道:“姑娘,要进楼主的房间,须得先搜搜身。”

虽说师芸是一百个不愿意,如今内力尽失,又在别人家地盘,只得无奈地任由她上下摸了一遍。小绾摸到一只粗糙的小木耙子,问:“这是什么?”师芸老实回答:“梳头发的。”小绾抿嘴一笑,放了她过去。

小绾又摸过绘雪,绘雪笑了笑:“姑娘,手挺软的,忒温柔。”小绾唇边露出点微笑,不说话,替她们打起了帘子。

屋里有三四个人,一个是医者打扮的老人,另外的是裁花楼人,还有一人躺在双蝶穿花锦被的床上,面如金纸。不消说,这便是裁花楼楼主,花似锦了。

师芸盯着这女人,五官尚算是端正,可因为疾病都消瘦凹陷下去了,不慎耐看。她身上穿着上等苏绸,伸出被外的手却骨瘦如柴,师芸也是习过医的,一眼便知这楼主的渴症不轻,且来得急,若再不加医治,性命便有些堪虞。可师芸心下暗自估摸着,这病虽说不难治,但要对症下的药全是些虎狼之药,然以这楼主如今虚弱至此的病躯,能否咽得下这药力,还是未知。

小绾带着她二人进得房间来,将周围的人环视一遍,开口道:“外头揭榜的药师来了。”她又走到哪医者打扮的老人面前,道:“花楼主的病,还是不成么?”

老者面有难色地道:“老朽也算是医遍天下疑难杂症,可今次虽知这症结何在,怕也是束手无策呀。”

“怎会这样?”小绾显然有些烦躁,“连翟药师也医不好这病?”

就在此时,绘雪在她身后歪着脑袋道:“老丈,你方才说,你医遍天下疑难杂症,说起来也算是半个名医了。”

老者眯起眼睛打量她片时,点头道:“老朽惭愧,冒领了这个称谓。从前未隐退时,老朽便是裁花楼前楼主花厉之药师,如今的裁花楼主有疾,才请老朽再为诊治。不知姑娘是何来历,师承谁人?”

他口气里颇有些傲慢的意思,绘雪也不回答,继续歪着头道:“我不过江湖上混饭吃的小药师,连自己的脚也医不好的无用货。今见了自称名医的翟药师,十分有幸,故想请教一味药治什么。”

“请讲。”老者道。

绘雪道:“新出炉的炊饼子。”

她这话一出,不单是翟药师,小绾连同几个裁花楼人也怔住了。只有师芸知道,她大概又想要戏弄戏弄这些人。果不然,翟药师锁眉许久,才道:“老朽不才,请姑娘赐教。”

绘雪一面拽着师芸的手,往床边挪,一面道:“这都不知,还自称名医。炊饼子治饿呀。”

未及观赏翟药师转瞬变得极其难看的脸色,她已自顾自地拉起裁花楼主花似锦的手,给她诊脉。师芸看见她专心感觉片刻,脸上浮起些微笑来,道:“果然。”

“果然什么?”小绾眉心跳了跳,抢着问了一句。

“楼主的病,并不难治。只是病愈所需之药尽是虎狼之药,药力过毒。以楼主现今的身体,怕是承受不了,到时不是医病,反成杀人了。”绘雪按着花似锦的脉道。她说的,与方才师芸猜测的一般:要用药,可又不能用药。能用药的病,尽都是可解的;然因病人承受不了从而不能用药的病,无怪令所有医者无从下手了。

翟药师虽是同意她的话,然还是从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这丫头在他看来虽是有些见地,可狂妄无知,更戏弄前辈,真真孺子不可教也。

“那姑娘可有法子?”小绾抬眼看了看她。

绘雪笑道:“放心,我最会对付的便是这样别人治不好的病,别人都治得好的,我反倒不会治了。所以我并不敢自称名医呢。只是我需要一两天,准备所需的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