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循的逻辑大概是,继承人只能有一个,而联姻的机会越多越好。

不得不承认他的教育很成功,三个孩子都按计划成长。长子继承了父亲的绝对理性,冷血而果决,在父亲的期望里没有踏错一步。父子二人的性情简直如出一辙。

而梁宵和他的姐姐一样,被打磨得温柔而驯顺。

本来梁宵的日子是一眼望得到头的,他在omega们的学校里,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伴侣。16岁成年之后,将由父亲为他选择一位alpha结婚。选择的标准也不繁琐,在信息素相配,且有意向联姻的alpha名单中,挑选最位高权重的一位就好。二十岁也好,六十岁也罢,年龄最不重要。

如果运气好,他的alpha愿意疼他,日子就会舒心一些。如果像他的母亲一样,是个运气不太好的omega,大概就是被当做生育的工具,早早消耗掉健康,再悄悄地凋零,变成一张黑白照片。

如果从小就被这样教育,人是很难产生抵抗的勇气的。

当梁宵第一次意识到这样的安排不公平时,他想了很久之后问自己,你反抗得了吗?

不能。

于是他跟自己和解,乖顺地接受现实,不做无谓的挣扎。

多数omega是从毕业前的全面体检中得知自己具体的信息素编码。对于梁宵而言,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这串编码将决定他今后的命运。

所以当体检报告上“先天不孕”四个字映入眼帘的时候,他有片刻的茫然。信息素编码不再有意义失去基本能力的omega在名为联姻的这盘棋上,只能是个弃子。

他从医院回家。

进家门前的整理出的平静已经全然没了。

从前厅到书房,每走一步就更慌乱一分,他不由自主地感到愧疚。

即使他明白自己没做错什么。

梁宵没时间嘲笑自己卑微,他第一次对未来感到迷茫。没有摆脱命运的欣喜,只是纯粹的慌乱无措。不能生育的omega失去了联姻的价值,没人告诉过他除了联姻他还能做什么。

他想命运见他逆来顺受,正变本加厉地折损他。

梁宵攥了一手汗,敲响书房的门。

哥哥打开门接过他手里的体检报告,将他让进门内,然后和父亲并肩坐在桌前。

梁宵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像个客人又像打碎了花瓶的孩子。他看到父亲和哥哥的视线顿在那几个字上,然后父亲皱着眉抬头看他,是意料之中的,看向残次品的眼神。

他垂下眼睛避开父亲的视线,暗自庆幸报告里详尽的解说让他免于开口。

父亲和哥哥没再看他,转而摁着眉心改方案,他们焦躁地讨论联姻计划的流产对商业计划的影响,梁宵作为罪魁祸首识趣地起身退了出去。

朋友总说他太冷淡。

梁宵自己也这么觉得。

朋友说这也不怪你,你家是那样的。

哭和笑都得不到回应的孩子,情绪会变成一样奢侈品。不过这不妨碍梁宵察言观色,他早早知道这是一项生存技能。

梁宵在飘窗上坐了一下午,额角抵着玻璃看窗外早春的浅草,心想这个结局是宿命般的来提醒自己,你的运气向来不好。

最初的慌乱已经消失了,他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父亲和哥哥。他觉得自己是在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关头掉了链子,不知道要以什么身份在这个家里自处。

至于自己,他只是有些无措。他已经认命地觉得,不论嫁给了谁,信息素总会骗他爱上对方,他也总会得到一个寄托。现在看来这一辈子恐怕要一个人过。

还是有些怕的,一辈子太久了。

没关系,也许活不长呢。

他在窗前蜷到了晚饭时间,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心里倒是很平静。

晚餐的餐桌上父亲开口对梁宵说了看到报告以来的第一句话。

“明天会有人带你走,不用收拾行李。”

他不明就里地看向哥哥,却看到对方眼神闪烁了一下,低头回避他询问的目光。

那天夜里他揣测了很多可能又一一推翻。两句话的信息太模糊,让他摸不到头绪,但那束躲闪的目光给他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只能领悟到,这个他住了将近16年的寂静的宅子,以后大概不再是他的家了。

可他不知道还有哪里容得下他。

翌日清晨他两手空空离开家,身后父亲沉默地关了大门。他几乎是被搡上车,来不及问话就让什么堵了嘴,又被黑布蒙了头。377心说父亲像个急于丢弃猫狗的人,要蒙住他眼睛断了他找回家的念想。

大概口鼻处有什么药,昏昏沉沉闭上眼之前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器官买卖。

到底他爹没那么残忍,又或者是因为现在这条路更合算一些。醒来的时候他身上没缺零件,但他除了身子什么也没剩下。

自此377成了377,没了名字也没了姓氏。

带他来的人保留了他最后一丝尊严,没剥走他的衣服。但脖子上挂着铁链的项圈提醒他,这最后的尊严是假象。

有人推门进来对他说话。

他抓到两个重点。

这是一个“宠物”驯养基地。

而他很值钱。

梁宵明白自己值钱在哪里。

腺体完整,未经标记,性腺刚刚发育完全,青涩,干净,天然,没有怀孕的风险。

可以说是完美的玩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