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闷闷地低垂着眼睛，犹豫了一会:“我其实，没想把你卷进来。”

“这会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吧，我从认识你第一天开始就已经卷进来了。”吸血鬼气哼哼地将头转向一边，“我说过的，你以后不是孤单一个人了。”

艾丽西娅微微愣了一下，抬头静静凝视着这个表情别扭的男人，映在眼底的月光秋水一样闪动着，沉默半晌后，突然发出一声释然的轻笑:“是啊，我差点忘了。”

她脸上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妖娆笑容，明艳得夜色都仿佛亮了几分:“既然这样，那就一起吧。正好也去会会你常说的元老院。”她手指轻点住吸血鬼的喉结缓缓向上滑动，以一个玩味的力度挑起他的下巴，弯弯的眉眼中亮起诡魅的红光，“我也算是血族的新成员，你也该带我去见一见族里的长辈了，是吧莱昂？”

“是莱昂哈德安德烈斯帕里西奥！”男人暴跳如雷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你个白痴，给我记住我的名字！！”

本章时间线在正篇大结局一年多以后，距离暗魔危机已经过去四年，魔族冲破绝境森林封印与人类开战，第二次圣战爆发。

大家端午节快乐！

第486章 | 0486 番外 永恒之绊（三十五）

“那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整整持续了七年，双方都付出了惨烈的代价。魔族七位领主、十大魔将损失大半，教廷九位主教死了六个，普通神官士兵伤亡更是不记其数。几乎整个北方的领土都在头两年沦陷，西斯沦为孤岛，战线一度逼近圣索兰，教廷几乎被逼入绝境。”

艾丽西娅娓娓讲述着那段被人们传颂过无数回的故事，作为当年那场大战的亲历者，语气反倒比那些声色并茂的吟游诗人更平淡些。

“这段我知道！面对魔族的步步紧逼，教皇伊凡解除了教廷的禁令，允许民间学习教廷的法术。穆琳与妮娜趁此机会创立了光隐协会，开办学堂，将一直以来被教廷垄断的知识传播向民间，让普通平民也能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凡妮莎有些激动，她小时候没少听这些英雄们的故事，对这段历史早已滚瓜烂熟。一想到传说故事中的人物现在就坐在自己身边，就忍不住心潮澎湃，只想让她讲得再快一点。

“没错，妮娜那丫头看着呆头呆脑的，记忆力却十分吓人，在教廷生活期间把大半个西斯教廷图书馆的典籍都记了下来，没想到后来起了大作用。”女人接着回忆着，记忆的阀门一打开，那些久远的片段就自己涌了出来，让她今晚的话显得格外的多，“虽然从开始培养法术学徒到真正形成有效战斗力还有一定差距，但多少也缓解了当时前线的压力。有了后备力量补充，人类方终于稳住了局势。诺伊斯带领教廷的神官们在正面战场拖住魔族主力，穆琳游走在各地，将民间力量组织起来抵抗。在各方努力之下，将魔族大军挡在了西斯以北，双方陷入僵持。”

她略微顿了顿，在心中整理着那段纷繁过往的条理:“最终决定了战局的人是尤金娜。她操控人心的能力虽然不足以直接控制那些魔力强大的魔将和领主，却能放大他们心中的野心与猜忌，在魔族内部埋下纷争的种子。在持续几年的鏖战之后，魔族终于顶不住压力，爆发了内乱。而人类也趁机发起反攻，一举诛杀了魔王巴泽尔。

“之后，伊凡与一位愿意与人类联手的魔将但丁达成秘密协议，助他铲除竞争对手，夺取魔王之位。而但丁也投桃报李，在当上魔王后，与人类签定了和平契约，率领魔族退回绝境森林。至此，人类与魔族的第二次全面战争才正式结束。”

“那你呢？你也加入人类阵营了吗？”凡妮莎歪着脑袋盯着她的侧脸。

在她所听到的那些传说中，并没有提到过人类这边还有血族的帮手。但她总觉得，无论是史书还是她家族口口相传的那些故事，其中都留着一些神秘的空白，就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阴影中默默守护着他们。直到她发现了艾丽西娅的存在，才终于补上了之前觉得有空缺的部分。

“严格来说我并不算加入人类阵营，在当时人魔双方殊死相搏的氛围下，人类是不可能接纳一个血族加入他们的。我在穆琳身上种下血族标记，作为她的影子杀手，与莱昂一起利用血族身份混入魔族内部，暗杀，袭扰，刺探情报。我自始至终都只是在帮穆琳，与其他人无关。”

艾丽西娅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头发，那些作战的经历对她来说倒是无足轻重，无非就是从前在蒂莫西手下时常干的事而已。只是这次是出于她自身的意愿，身边还有人陪伴，虽然处境凶险，但过程却并不算难熬。

“在战争结束后，诺伊斯假死隐退，将教廷托付给了伊凡与尤金娜，自己与穆琳一起举家迁往罗塞。”她很快转移了话题，将重点又放回穆琳一家身上，“原本的罗塞城主是他们的朋友，在罗塞城被魔族攻陷时身亡，留下年幼的孩子继承了爵位。诺伊斯一边以老师的身份辅佐那位小城主镇守罗塞，一边以人类最强战士的余威继续震慑魔族。

“罗塞是魔族通往人类世界的门户，虽然封印被解除后，两族能相通的方式还有很多，但适合大规模行军的路线，只有从绝境森林阿尔德莱地区的南部山口至罗塞这一条。如果魔族想要对人类发动全面战争，必须要先攻下罗塞。尽管由于魔族内部混乱，难免与人类产生各种摩擦，但守住了罗塞，也就断绝了双方再度爆发大规模冲突的可能。”

“阿尔德莱？”凡妮莎眼睛一亮，突然想到了什么，“所以，你这一百年来一直待在阿尔德莱，也是因为……”

“因为那里离我以前住的地方近而已，你不用多想。”艾丽西娅无情地打断了她的话。

“当年我与穆琳定下了约定，答应她不随意捕食无辜人类，我和莱昂生存所需的血液，由她来提供。那段时间我们走得很近，我与莱昂在绝境森林边缘找了个地方住下来，离罗塞不远，时不时就会去串门。”她往椅背上一靠，仰头望向无垠的星空，“那大概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了。”

那时候，她与诺伊斯还是执着地想要分出个高下，经常在一起比武切磋。只是跟从前在西斯时相比，他们身边还多了个吵吵闹闹的吸血鬼，于是情况不时就会变成吸血鬼因为破坏了他们的比试，被她和诺伊斯联手暴揍。而最终，他们三个往往会因为打架时严重破坏公物，跪成一排被穆琳训斥。

艾丽西娅忍不住笑了起来，波光盈盈的眼底映着西斯城变幻的霓虹，显出一片迷幻的色彩。

“那样的生活宁静又隽永，就好像能永远持续下去一样。我几乎都忘了，时间，是会流逝的……”

第487章 | 0487 番外 永恒之绊（三十六）

伴随着轰鸣的巨响，一具人类的身躯犹如直贯天地的流星从天而降，在势如破竹地穿透大片树冠后，狠狠砸进地里。地上层层叠叠的白桦树叶被翻卷的气浪掀飞，在冲击结束后，如同下起了一场金色的大雪，纷纷扬扬飘落下来。

坠落的白衣男人在关键时刻用剑气护住了身体，避免了内脏破裂的惨剧，但恐怖的撞击力道依然让他短暂丧失了行动能力。仅仅只是眨眼的空隙，一把闪着寒光的修长利刃，已经抵上了他的喉咙。

“新纪录！”艾丽西娅骄傲地昂起头，嘴角挂着盛气凌人的笑容，居高临下站在倒地的男人面前。

她刻意将手中血色巨镰的刀刃又往前送了送，强迫对方抬起头来，眼中尽是得意与嘲讽:“怎么了大英雄？你这人类第一强者可不经打啊，呵呵呵呵～是和平得太久，让你身子骨都锈住了吗？”

诺伊斯紧紧皱起眉，比起那习以为常的嘲弄，更让他懊恼的是刚刚就差了那么一点，失之毫厘，全盘皆输。这已经是这段时间以来他离胜利最近的一回了，他对这次的战术明明是有信心的，艾丽西娅的反应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会输掉比试，唯一的理由只有他出招的速度，比他计划中的慢了。

他的心直往下沉，终于意识到了岁月的威力。

近几年他与艾丽西娅的实力渐渐拉开了差距，胜率从原本的势均力敌，变得越来越低。直到今天，甚至破了他小时候留下的连败纪录。

他沉默地望向眼前不老不死的金发吸血鬼，她看上去心情好极了，在确认比试结果后就收回了武器，哼着小曲，悠闲地踩在落叶上蹦蹦跳跳，一抹红色的背影轻巧得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这就是长生种吗，样子跟几十年前相比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人类根本没法相比。诺伊斯有些不甘心地想。虽然他因为手刃了魔王巴泽尔而获得了人类最强战士的称号，但终究还是没能在衰老降临前，超越那个他从小一直最想战胜的人。

就差一点啊……他无比惋惜地长叹一声，眉头却释怀地舒展开来不过，能有一个一生互相追逐的对手，倒也是件幸事。

男人那常年冰封般的嘴角也化出一个柔软的笑容，放松了全身的肌肉舒舒服服躺在地上:“喂，艾丽西娅。”

“嗯？”金发吸血鬼漫不经心地回过头，看到自己的手下败将依然赖在原地，一动不动地任由飘飞的落叶将他的半个身体埋了起来，渐渐与大地融为一体，“怎么？你是还有什么战败感言吗？”

诺伊斯没有看她，一双星辰般的银色眸子与星空交相辉映，像在望着深空，又或是别的什么。苍老的声音在夜晚的白桦林中悠悠响起:

“你会一直陪着她吧。”

…………

艾丽西娅愣愣地望着眼前那个熟悉的男人，只觉得心中没有任何真实感。

他穿着最常穿的那身白色长外套，安祥地躺在一堆快要溢出棺木的鲜花中，看上去比他平日里那冷冰冰的气场还要柔和些。

明明时常在一起，但她竟然没有注意，那张原本算得上俊朗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满了皱纹，连那头飘逸的银色发丝也不知不觉失去了光泽，变成了苍苍白发。

“死亡，也是生命的一部分，是每个人都会要面对的经历。”

穆琳整理了一会祭拜者们送来的鲜花，将几根燃尽的蜡烛重新续上后，走过来轻轻坐在了她的身边。

尽管诺伊斯舍弃了前半生的所有荣耀，但哪怕是作为新生的尤利尔，他这几十年间的所作所为也获得了人们足够多的尊敬。来送别他的人几乎挤爆了这个不起眼的小教堂，鲜花堆得到处都是，直到夜晚才重新回归清静。

“对于他来说，只是结束了在人世间的磨炼，重新回归了神明身边而已。”穆琳目光温柔地凝视着那个相伴了一生的男人，神情宁静得仿佛只是在给孩子讲睡前故事。

艾丽西娅心里堵得慌，双眼发涩地将目光转向无人的角落，声音却带上了几分无法自控的哽硬:“你不是不信这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