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1 / 1)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徐氏双手合十,仰头望天,低声祈祷:“老天爷保佑,若真有什么误会,就让他们说开吧。韵竹是个好孩子,求老天保佑,让她苦尽甘来!”

之前提过,连接河东河西的,唯有一座浮桥。

这浮桥的前身,是由绳索串联的数艘木筏,坏了修,修了换,年年如此。直到某年梅雨季,雨水突涨,浮桥被彻底冲毁,还出了事故。

那时,顾家本打算继续出资,依旧按原样重建。

是顾陵川阻止了他们。他拿着自己在书院亲手绘制的图纸,送去了造船厝。当时他是这么对祖母说的:“木筏太轻,年年都要修,不如换成船。要做,就做得结结实实。”

他怎么会想到,年少时的无意之举,竟是冥冥中自有的安排,正是这座按他所绘而建的浮桥,助他寻到心念之人。

通过浮桥上岸,眼前便是一片开阔的农田。

姨妈并不清楚章韵竹的具体去处,只知道她人在河西。

他想起之前孟青查过,她曾助程洛兄妹脱困之事,便吩咐孟青去书院寻程洛打听。

而他自己,则顾不得多等,匆匆过了浮桥,打算将河西每一处都走遍。

农田边上有几座农舍,他打算先去那儿看一看。没走几步,便听到有人在他身后喊:“让一让,让一让,我挑的可是粪水,不想沾上的就靠边儿!”

那声音似乎是冲着他嚷的,于是他稍稍往农田边一靠,转头看向来人。

挑着粪水的妇人见有人在前慢悠悠地走着,挡了她的路,于是急匆匆地喊他让开,没曾想,那人竟长得如此俊朗,比她家那矮短糙汉顺眼多了,一时间那急脾气就缓了下来。

“多谢公子让路哈。”

经过他的时候,她忍不住也斯文了一次。

谁知刚刚走过,便看到远处有一孩童,手挥着张纸,朝她跑来,那是她家大崽子,她的脸便更笑了开。

“娘,娘,您看我写的字!”

“慢点慢点,娘挑着粪呢,别撞上来!”

生怕粪水又脏又臭弄到崽子身上,她忙撂下挑子,疾走了几步,不想让崽子靠那粪水太近。

只见孩童一脸兴奋,把纸交给妇人。

妇人见状,将双手在身上来回蹭了好些遍,才伸手去接,还没细瞧,便夸赞了起来:“我家大崽也是有出息了呢!”

谁知孩童却笑道:“娘,您拿反了!”

妇人一听,也跟着咯咯咯地笑:“是吗?反着就那么好看了,那正着看岂不是比得上探花郎的字了!”

娘俩二人笑作一团,其乐融融,连顾陵川经过,也不免欣慰一笑。

他继续朝着农舍方向走着,谁知却听到孩童说了一句:“娘,您看,这个安字,有好多种写法,姐姐写了好些个,这个是楷书,这个是草书,姐姐说她最喜欢行书。喏,这个就是行书!”

顾陵川脚步一滞,速速转身,朝着孩童走去。他朝妇人拱手作揖,极尽克制自己的冲动,说道:“可否让在下看一看这字,劳驾。”

妇人不明所以,不过也没觉得是什么过分的请求,于是便将崽子的字给了他。

这是一张质地粗糙的草纸,纸面灰黄,吃墨甚重。许是写了有一段时辰了,上面的墨迹已经晕了大半。可再怎么模糊不清,他却仍是认了出来。

“可否请您家公子,带在下见见教字之人?”

他的声音颤抖,眼底泛红,克制多日的情绪终于控制不住倾泻而出。

孩童仰头望着他,那双眼睛充满了童真:“你也要找姐姐学字吗?姐姐说了,只要愿意学,不论年纪大小,都可以的。来,跟我来!”

第八十三章 我的心不是这四面的墙

在被梁景成抓住之前,章韵竹原打算驾着马车一走了之,不论去哪儿,只要远离这一切是是非非便好!

最后她借着四皇子脱困,便发觉自己还是做不到之前所说的放下一切,恣意放纵。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又怎可能真正不问过往、无牵无挂?

于是,她选择回到开原。

归途中,她陆陆续续听闻了京中的消息:二皇子宇文涣、兵部尚书张立群、户部侍郎顾陵川联合举证,三皇子宇文浚、定国公梁正鸿通敌卖国,长期转运军械粮饷至古刹。且同一时间,被朝廷误以为身死多年的长孙昱由顾陵川亲自护送上朝,人证物证齐全,三皇子一派最终辩无可辩,认罪伏诛。

原来如此。

她大抵已猜出,为何他自北地归来后判若两人,也明白了他与梁玉娇之间的故作亲昵,亦终于知道,那夜他为何守在暗门前,持剑相逼,让她头也不回地离去。

可即便如此,她仍过不了心中那一道坎。

回开原的第一日,她便先去了河西。

因着顾陵川的资助,程洛与程红常住在开原书院。程洛一心备考来年,程红则在书院做些杂活。生活虽不富裕,但比起从前已安稳许多,故兄妹二人鲜少回河西的家。那日恰逢休沐,他们照例回来修整屋舍,不愿老屋因长久无人居住而破败。

谁知竟如此巧合,就在那日,他们与章韵竹撞了个正着。

兄妹二人知恩图报,什么也不问,便让章韵竹住了下来。而她也就在这间屋舍中,开了个简陋的小学堂,教河西的孩童们说话识字,也算是对自己草草结束修言馆的一种补偿。

这一日,她收起教孩子写字的草纸,打算自己补一补土墙上的洞,上回程洛没有补完,说是下个月休沐时再接着补,她瞧着不难,今日又有空,索性自己动手。

才从屋后的草垛抱了一捆稻草,便听到隔壁的大崽激动地喊着:“姐姐,姐姐,有人要找您学认字!”

循声望去,大崽牵了一身形高大的男子往屋舍行来,虽然距离尚远,章韵竹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随着他们近前,她才发现他此刻的穿着极为朴实,那些衣料是他从来不曾穿在身上过的,她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想知道。于是她俯下身,对大崽说:“大崽,谢谢你。姐姐和他有话说,你先回去吧!”

见大崽走远,她将怀中的稻草一扔,看也没看他,只说了句:“进屋吧。”

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