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而也有一些人由情驱动。他们会为了亲人的最后一线生机,在明知道最后很可能是徒劳无功,背负一生债的情况下,卖房子,卖车,卖血,尽自己所能,换取钱财救命。即时最后穷困潦倒,也一生无悔。

从刘野的叙述中,她觉着程洛是个重情之人,她想去程洛家附近,打听打听他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七章 程家小子的妹妹

开原由群山环绕,天然的河流将整座县城分为了河东与河西。书院位于河东,临水而建,与山对望。河西则聚居着许多讨生活的底层百姓,因此河东的人等闲是不会往河西去的,只有河西的人会每日顺着浮桥做些养家糊口的生计。

以前连接东西两岸的是由绳索连接的木筏而成的简易浮桥,但是太易损坏,几年前梅雨天的时候曾出过事故。顾家得知后,立即着自家的造船厝造了一十八艘木船,木船横排于河上,船与船之间以手臂粗的铁链连接,再加以木板铺成,与之前相比稳当安全甚多。

程洛的家就住在河西浮桥边的那一片农田附近。

此时的章韵竹依旧挎着个包袱,里面是表弟送还的待洗衣物,因为走了比平时多的路,辫子有些松散,额侧垂了若干发丝,加之之前被露水和尘土弄的又湿又污的鞋面,整个人活脱脱像一位千里迢迢,投奔亲戚的可怜女娃儿。

瘦削的背影随着浮桥的晃动亦步亦趋,章韵竹怕踩空,一直盯着桥面走着。

所谓的桥面是一块块厚实的木板,随着时间的侵蚀,木板与木板之间的缝隙渐宽,湍急的河流就在这一步一探间展露无遗,让人不免对天地有着自然而然的畏惧。于是章韵竹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半晌,踏过最后一块木板,眼睛望见的再也不是河流,而是水与沙土的交界处,她轻吐了一口气,终于下了桥。

浮桥离岸上还有一段小坡,章韵竹正准备把视线从地面往上移,却听到一阵尖叫: “躲开,快躲开!”

待反应过来是叫她躲开时,已经晚了,只见一名健硕的妇人挑着两个木桶从河岸上朝着她冲了下来,刹也刹不住。

最后两个人撞了满怀,那两个木桶也咕噜咕噜地滚到了浮桥底下。

妇人哎哟了声,看来撞得不轻,可还是忍着疼龇牙咧嘴地去追那两个木桶,把同样撞得摔在地上的章韵竹晾在了一边。

待捡回两个木桶,发现刚才与自己相撞的小姑娘还在地上坐着呢,心里便有些窝火,张嘴就讽道: “河东来的就是不一样,金贵的不得了!”

章韵竹听着便来了气,若是能说话非和她辩几句不可,可惜现在说不了话,而且今天的目的也不在于此,于是强忍着疼,站了起来,没有再理睬那妇人。

妇人本以为对方会和她斗几句,没曾想对方颤颤巍巍站起来,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便一瘸一拐地走了。

这妇人平日里碰见的,都是和自己一般的人,有事说事,大开大合。见自己一拳打到棉花上,一点儿响都没有,顿时愣住,不知道怎么反应了。

眼瞧着那一晃一晃的背影,被风吹乱的头发,和手上挎着的松垮垮的布包袱,怎的越看越让人心里不得劲呢?

“哎,姑娘,姑娘,你等等!”心里过意不去,便挑着桶追了上去。

章韵竹不想理她,奈何脚崴了走不快,没几步就被对方拦了下来。

“你这小丫头脾气也够犟的。我让你躲开了,你没躲开,说你一句金贵就不高兴了。你的脚崴了,我也被你那副骨头架撞得生疼呢!”

妇人没遮没拦的话语倒是让章韵竹气消了大半,心想算了,妇人也不是故意的,于是朝她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见小姑娘神色有所缓和,可还是一言不发,妇人也不愿意看她就这样一瘸一拐地走着,于是关心道: “丫头,看你不是河西的人,你是要找谁?”

可对方还是不说话,妇人劝道: “河西说大不大,但是人太杂,你一个姑娘家家来这里也不合适,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你要找谁,说不定我认识。”

章韵竹想想也对,简单地比划着说是找个亲戚,然后又指了指岸边的农田。

“你是个哑巴?”妇人脱口而出后又觉得不妥,随即打了自己的嘴巴: “别见怪,我这张嘴就是坏。”

“真对不住,大姐给你道个歉。”没想到眼前的姑娘还是个不能说话的,妇人回想起方才两人的不愉快,顿时觉得无比愧疚。

“你是要找住在河田边的人家吗?”

章韵竹带着期望地点了点头,做了个手势: ‘您知道?’

当然妇人是不可能知道她的手语的,但是她的表情还是能看懂几分, “我就住在那里,你要找谁?我带着你找,跟我来。”

两个木桶因为下坡那一骨碌,早已空空,于是妇人只用了右手扶着扁担,左手则搀着崴了脚的章韵竹,朝着河田那片竹篱笆围着的几处人家走去。

一边走着,妇人一边问她: “你要寻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章韵竹不愿将此行的目的和盘托出,因此没有直接表明她要找的是程洛。

于是在妇人说“女的”的时候,点了点头。

“老的还是少的?”

她又在“少的”那里点了点头。

只见妇人遗憾道: “我们这儿已经没有和你一般大的姑娘了,原来倒是有一位,只可惜……”

章韵竹一听,心里一颤,急急比划: ‘那位姑娘怎么了?’

“他们家就兄妹两人,没别的亲人了,应该不是你要寻的人!”

想来妇人说的便是程洛和他妹妹,章韵竹双手合十,拜托妇人再说仔细一些。

妇人叹了口气: “这事本来也不该我说与旁人听,看你着急寻人我才说的,你听过就忘了吧!”

“他们姓程,程家老两口很早就没了,就剩那小子和他妹妹,我们这儿的人谁也不见得比谁过得好,今天张家给口饭,明天李家给口饭,俩娃就这么地吃百家饭长起来。不过这程家小子也争气得很,得了咱们河西唯一能帮人看字写信的先生青眼,闲暇时教他认字读书,居然考上了开原书院。”

“自从他上了书院以后,就没法儿讨生活了,于是赚钱的事就只能让他妹妹干,程家闺女也是个懂事的,每天起早贪黑去河东找活儿,你也知道女娃娃哪有男娃好找活儿,她一个姑娘这些年什么没干过?洗衣服,倒泔水,哪儿用她,她就去哪儿。这不,头半年柳江镇的那个赌坊愿意找几个女娃儿收拾赌坊,她见钱多就去了。”

“头几个月确实赚着钱了,可是你想想,赌坊里能有什么好人,没多久就出事了。”

“程家小子平日里都在书院,家里没人,那日还是我接的信儿,说是得罪了贵人,让家里来人,于是就赶忙让我家那口子去书院传信。”

妇人鼻子一红,哀声叹道: “程家小子后来回来了,挨家挨户借钱,说是妹妹得罪了贵人,被迫卖身做丫头。没想到贵人拿她耍着玩儿,说是要当通房丫头,如果程家小子不愿意,就得出三百两给他妹妹赎身!”

“三百两,把我们卖了也凑不齐三百两啊,后来程家那小子又在外头跑了两三日,待再见到时,他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把我们给他的三瓜两枣都还回来了,说妹妹没事了,再过些时日就能回来了。”

“那小子好歹也是我们看大的,若真解决了,他绝不会是那副没了魂的样子,这不都大半个月了也没见回,程家闺女多半是已经给人占了,回不来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