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1 / 1)

正当众人以为奏报已近尾声时,顾陵川却再度上前,拱手道:“圣上,臣等巡查途中发现异常气象。”

皇帝眉头微挑,颔首示意:“讲。”

“北方雨水虽丰,却来势诡谲。臣等离开时,已察觉隐隐有旱象,恐有春涝夏旱之兆。”

此言一出,工部侍郎张伟年亦躬身奏道:“顾大人之言不虚,臣在巡视水利时,亦察觉河道水势不稳,农人皆忧,恐今年收成受损。”

户部尚书吴庸素来体恤下属,此时亦站出附议:“顾大人所言极有道理。虽夏日未至,但臣以为,可先行调度部分赈灾粮,以备不时之需。此举不动国库,即便夏旱未至,也不至劳民伤财。”

皇帝沉吟片刻,缓缓道:“此事不可不察。命钦天监复核气象,待确有结论后再议。”

随即,他看向几人,语气略缓,“若此年真逢旱灾,卿等先见,可保百姓无忧。”

众臣闻言,再次叩谢圣恩。

顾陵川因手腕受伤,动作稍显迟缓,尽管尽力掩饰,却仍未逃过皇帝的眼睛。

皇帝目光一顿,略带疑虑:“顾侍郎,你的手臂何故?”

顾陵川恭敬答道:“回陛下,臣于归途中不慎坠马,所幸无碍。”

皇帝眼底神色微动,随即语气略缓:“退朝后,即刻前往太医院,让御医细细诊治,切不可轻视。”

朝堂议事已毕。

大殿外,吴雍勉励了顾陵川几句,便让他赶紧前往太医院医治,切勿耽搁。正欲分别,却见一名小内官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只见他气喘吁吁地跑至两人跟前,在与两位见礼后,小内官说:“顾大人,可否近前说话。”

吴雍眉眼一挑,看了看小内官的服饰,又瞧了瞧他手中拿着的拂尘。

大周朝内官服饰依职能各有区别。 皇帝近侍的大总管们,一律深蓝锦缎,腰束玉带,手持纯白长柄镶金拂尘,以示尊贵。而伺候六宫的内官,则身着浅蓝锦缎,腰系同色腰带,手持乳白短柄拂尘。

这小内官一看便是在六宫中伺候,如今后宫中能随意差遣内官至大殿之外的,也就只有梁皇贵妃一人了。

吴雍忽而想起,曾听闻定国公家的二小姐在翰林院外等候顾陵川的轶事,神情立马多了几分玩味。只见他拍了拍顾陵川的肩膀,道了声保重,便悠然离去,心中暗叹,年轻真好!

“顾大人,皇贵妃有请。”

小内官上前一步,语气恭敬,却难掩几分不安。

顾陵川目光冷峻,直视着他,只见对方眼神闪烁,嘴角微微颤动,显然心中有鬼。

谁都知道,梁皇贵妃乃定国公的胞妹,膝下无女,便格外疼爱定国公府的几位小姐。如今皇贵妃势力日盛,府中小姐们虽未有郡主封号,却时常行郡主之事。

顾陵川心下了然,必是那位二小姐梁玉娇又在作妖。

他薄唇微抿,语气冷淡:“顾某奉圣上之命,需即刻前往太医院。”

语气微顿之后,他抬眼看向小内官,声音不疾不徐,带着几分威压,“烦请公公替顾某转达歉意,毕竟皇命不可违。”

光天化日之下,梁玉娇公然仗着皇贵妃之势,妄图私会意中人。若此事败露,她尚有皇贵妃庇护,可这小内官却只有丢命的份。

顾陵川一句话,吓得小内官冷汗涔涔,再不敢多言,连忙朝他行礼后,转身急急逃去,不敢多停留片刻。

不知不觉,章韵竹已在京城数日。

此次随行,帐房先生虽是负责核查京城各铺账目,但更重要的任务,是协助章韵竹熟悉顾家在京城的产业与管事,尤其是与开原商会有关的人脉,以免日后有事时无从着手。待与各个相关管事一一见礼之后,帐房先生便让她开始试着巡视修言馆的修葺进度,并着手其他事宜。

修言馆的门面已初具规模,内部布局也基本按照她的图纸设计完成,眼下她最需要操心的,只有两件事:一是送陈大夫那封价值千金的信至太医院邱御医处,二是购置语言治疗所需的玩具器材。

送信之事倒是简单,只需前往太医院,将信递进去即可。但购置器材,恐怕要费些功夫。她心里清楚,许多道具在这个世界并不存在,她需要四处寻找替代品。若寻不到,大件的或许可以画图交由工匠制作,而小件的则需动些巧思,比如棉签。她犹豫着,是否该买些小竹签子,再用棉花缠裹着竹签一头,以凑合使用?

思及此,她决定先处理简单的事情,把尽可能多的时间用在道具器材的筹备上。

由于福生对京城道路不熟,章韵竹便将他留在修言馆,帮忙监督修葺进度。想着不过是送封信,她便独自上了马车,只让车夫随行。

在车上,她已仔细斟酌过措辞,想着见到邱御医时,必须态度恭敬,言辞得体。然而,事情并未如她预想般顺利。太医院门口,守卫站得笔直,目光严肃,连瞧都未曾瞧她一眼,更别提能帮她将手中的信送出了。

章韵竹意识到,想要顺利递信,恐怕没那么简单。在太医院门口继续徘徊已无意义,她索性折返回马车,决定先去开原商会一趟。

与此同时。

孟青驾着马车缓缓向太医院驶来,车内独顾陵川一人。

自上任以来,顾陵川犹如陀螺般不停运转,可他并不抗拒,反倒享受这份忙碌。因为只有在公务填满一切时,他的思绪才能彻底被占据,不至于被其他不愿面对的事物所侵扰。

方才朝堂之上,该奏报的皆已呈报,该决断的亦已落定。公务一旦卸下,原本被填满的思绪骤然清空。而一旦空出,某些他不愿触碰的念头,便悄无声息地涌了上来。

车内静谧无声,唯有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入耳,他闭上双目,努力地迫使自己根据那声响去推断究竟是车轮上的铁箍松动还是车辕不稳?

好在太医院不远,否则他下一步便要检查车厢内部是否也有需要稳固之处。

下马车之际,他下意识朝前望去。

就在这一瞬,一道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

窈窕灵动,摄他心魄。

仅仅一息的功夫,那人便匆匆登上一辆马车,车帘微扬,随即落下,根本不曾给他看清的机会。

目视着马车从他身侧缓缓驶过,即便不曾真正看清,他的心跳却莫名加快了一瞬。

他收回目光,沉声问道:“孟青,方才可见有人上了那辆马车?”

孟青摇头,道:“我停车时只顾着稳住马匹,之后便立刻掀车帘请您下车,并未注意其他。”

顾陵川微微蹙眉,却未再多言。大概是方才在车内闭目过久所致,他心下自嘲,遂不再纠结,径直向太医院而去。